汴梁城郊。
古岩庄之中,文彦博坐在面色铁青的桓王身前,仔细的翻看着耿指挥使送来的内报,不时发出一阵阵冷笑。
当今官家还真是好大的手笔,将刘将军送去西北接收军权,又把鲁王从后宫接到御前,还带他参加勋贵宴席,这是打算易储了啊!
看看这内报,官家昨夜与燕国公商议,将盛弘幼子,燕国公嫡长子许给鲁王做伴读,并且召了近些年的一甲进士轮流入宫讲学,这是在给他培植心腹!
真是可笑,放着嫡长子不立,却要立庶幼子,真不愧是禹州半路做皇帝的,一点礼仪规矩都不懂!
官家这样做,得到士大夫同意了吗!
而且官家还有几年好活呢,驾崩后新皇没士大夫支持,看那个庶子能不能坐稳皇位!
文彦博冷笑一声,瞥了眼桓王,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端起茶盏,润了润喉,文彦博又翻开下一张内报,朝廷设立漕运司,由太子宾客齐国公兼任。
没意思,齐国公本就是盐运使,如今攀附上了申相公,官复原职也很正常。
又往下看去,只见下一张写着,今日朝堂,礼部侍郎盛弘被封为江南转运使,知江陵府事,兼提举常平司,即日启程,前往南方治理河道。
看到这个消息,文彦博一愣,这江南转运使自己明白,帮大军转运钱粮督促粮草的,可知江陵府事...
江陵府可不在江南两路,而是荆湖北路,大战在即,为了确保物资畅通,官家让盛弘去江南坐镇无可厚非,可为什么要封他到江陵府!
沉思了会儿,文彦博突然抬头,震惊道:“快去取大宋舆图来!”
桓王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是依旧挥了挥手,让侍卫取来舆图。
没一会儿,舆图送到,文彦博起身将舆图摊在桌子上,趴在上面细细的观看着江陵府和江南两路。
桓王站在文彦博身后,疑惑道:“文相公,这不就是正常的官员调整,虽说权利大了些,可不涉根本,您为何要这般?”
这盛弘去江南,今天早上在朝堂之上吵的是议论纷纷,有说权利大的,有说盛弘资历低的。
最后还是父皇力排众议,加上韩相公和富相公支持,这旨意才能发下去。
这次盛弘去江南,虽说权利大了些,可他又没入中书省当相公,去地方上也只不过是修整河道整顿官场罢了,不能影响到中枢决断,文相公这如临大敌的姿态到底是为何?
文彦博没有理睬桓王,只是不断的念叨:“好手段,好手段!”
半晌,文彦博重新坐回椅子上,闭着眼思量了起来。
桓王不解,也看向舆图,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东西。
这时,文彦博突然睁眼,看着桓王开口道:“怎么,殿下不理解?”
桓王摇了摇头,拱手道:“还请文相公教我!”
文彦博起身来到屋子外面,负手而立道:“官家善用权术,可他又没将这些教给你,你自然不理解。”
桓王脸色一白,帮赵宗全辩解道:“我父子当初在禹州朝不保夕,父皇哪里敢教我这些...”
文彦博回头冷笑:“可他现在也依旧没教你这些,却将这些都教给了鲁王!”
桓王听闻这话,垂头不语。
文彦博见身后没了动静,转身来到桓王面前,摆摆手道:“官家不教你,我来教你!
你先去看看江陵府和江南两路的北方是什么!”
桓王举起舆图看了看,不就是条长江吗,这有什么...
文彦博见桓王不解,轻蔑的撇了撇嘴,但是很快收敛了起来,走到桓王边上,指着舆图道:“从江陵府,过洪州,到江宁府,从扬州入京杭大运河,直达河北路!
这是一条辎重运输路线啊,我看这盛弘不应该叫江南转运使,应该叫长江转运使!”
说完这话,见桓王仍然不解,文彦博开口道:“齐国公府和盛家有嫌隙,此次官家让齐国公掌管漕运,而漕运必须经过盛弘所辖区域!
燕国公是盛弘的女婿,所以他在粮草问题上肯定会尽心尽力。
可内报上又说,齐国公之子齐衡被官家送到了陇右为县令,齐国公要是想他儿子平安,也不敢出现差池...
他们二人在粮草问题上,可以放下嫌隙站在一起,可若是发生了别的事情,他们还能一心吗!
齐国公的漕运使是从三品,盛弘的转运使也是从三品,齐国公府亲家是文官,盛弘的女婿是国公,二人又有嫌隙,出了事情自然双方都不会向对方妥协!
官家这样做,既可以确保盛弘在江南有所制衡,也能让齐国公在漕运这个油水大的衙门里不敢中饱私囊!”
说了这么多,文彦博口干舌燥,进屋端了杯茶水过来继续道:“官家心里还是稍微有些偏向于盛弘,若是他只有一个转运使,那和齐国公是不分上下的,可他还加了个知江陵府事。
江陵府横跨长江,盛弘随便寻个理由就可以控制漕运司去往川蜀之地的货物往来...”
说罢,文彦博看向皇宫方向,咬着牙心里暗道:“我还真是小瞧了他赵宗全啊!”
桓王听了这些,皱着眉头道:“你说这些干嘛,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今日来是想问你,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父皇如今对鲁王的样子你都看到了,恐怕不等鲁王成年,他就要被封太子了!”
赵策英现在危机感四起,之前没把这个幼弟当回事,可现在他天天和父皇待在一起,自己只能在上朝的时候才能见到。
而且听母后说,父皇已经很少去她那边了,再这样下去...
在禹州的时候,是自己陪着父皇吃苦,是自己陪着父皇刀山血海的杀向汴京。
也是自己挂帅出征,将兖王叛逆剿灭,血是自己流的,苦是自己吃的!
为什么得到好处的是那个庶子!
这文彦博也是,致仕后我将他留下,可他现在都在说些什么,什么重要他不知道吗!
盛弘官当的再大,和我有什么关系!
文彦博看了眼桓王,冷笑道:“谁说没关系,殿下没看到盛弘的幼子现在是鲁王伴读吗!
他若是起势,鲁王那边的势力更会水涨船高,更何况,燕国公的嫡长子也去了宫里,殿下您想想,他们三人年岁相仿...”
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过于直白,因为人的恐惧会让他自己进行脑补。
桓王此时脸色都有些发白,细想之下更是浑身颤抖,嘴里念叨着:“不可能的,长生是我表弟,是我嫡亲表弟!他不可能会背叛我的!”
文彦博大喝道:“殿下醒醒,燕国公徐寿虽然说是你表弟,可他不也是鲁王的表哥吗!
你凭什么会认为他非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