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宜忠坐在小竹椅上,硕大的屁股压得竹椅呻唤般地响,“他是干什么的?这么有钱?让你……”话说半截,突觉不妥,又咽回去。
“屁!三轮车夫!他老子倒是个强人,可惜被镇压了,留下的是祖产,他就是个薄皮小二,除了喝酒,别的都不行!”
“那你怎么……?”
“逼上梁山,不说了!”王红生就美丽,从乡下烂泥潭,落入污水坑,馊臭如石头泡在水里,十五岁嫁人,孩子三四岁,且是一对龙凤胎,她自己都还没长成,如今却沦落风尘,她的男人不管不顾,允许她这个,但她必须要挣钱养家,还要供养他喝酒吃肉,这是一种默契。
“我的破车在你家宅坡上!”
“推进来!”
李宜忠心虽悲凉,却为昨晚一顿酒感到舍而有志,他可以完全绕开施仁德和徐翠萍,八角楼他还是要去的,那个蹦出来的马菊,让他与周大帮认识,今后棉籽饼就不烦劳那个朱远了,让他离远些。把车子扎稳了,王红正把滴水的衣服往铅条拉起的晾绳上挂,那屁股一摇一晃,就像被弹奏的琵琶,他就忍不住上去拧捏。
女人也不反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三十晚上等不到初一,囫囵吞枣,食而不知其味,要懂得享受,滋味要细品慢嚼,回头有大把大把时间给你,怕啥?男人要学毛不平,人家花样就是多。”
“毛不平是那个?”
“不知也罢,说出来能吓死你!”王红晾晒衣服,“你给我看下门,我去买早点!”
“我去吧?”
“不必!你吃过了?”
“昂!”
“沈家早点不错,王家不行,梁家介于他们中间,你不知道谁是沈家!”细竹编织的茶瓶,拎着就走,女人会生活,且有刚性,不贪丁点小便宜。
望着她的背影,李宜忠摇头,“糟蹋了!绝对糟蹋了!换作是我,一定金屋藏娇,独占独享!刘占一啊刘占一,居然……这不是混蛋加三级吗?”悲剧就是把最有价值的东西,生生毁灭,割肉般刺痛。
半个时辰,王红满载而归,油条和烧饼一并买来,一路上,她象一只自在娇莺恰恰啼,那摇晃的脑后刷把,把扬溢的青春书写的淋漓尽致,如果仅看轻盈的步履,你会以为她还是少女,她甚至哼着歌,一路上不断与熟人打招呼。
李宜忠在那里,浑身不自在,他的确在小水井边,看到那棵火红的石榴,花早已经开败,石榴长有拳头大小,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尿尿,却一时找不到厕所,正在急得像陀螺那样时,王红就推门进来。
“急成那样?吃没?一会儿一起!”
“不是!我想尿尿!但却找不到地方!”
“墙根,掏出来尿呗?找什么厕所?活人却叫尿憋死?”
“这墙根真就能尿?”他认真看着她。
“你尿!矫情地,难不成你还想----掏出来尿?”
“能那样最好!”
“做你娘春秋大梦!”王红进屋,“从西屋后拐过去就是!”太阳象个泼妇,七彩斑澜蛊惑人心,人在光影里,亦幻亦真,这时,她从屋里,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一对龙凤胎女儿拎出来,把他们放在地上蹲着,“都给我醒醒,别整天跟个醉憨子似地,呆会儿都给我上学去!”光洁的手在他们头上摇。
李宜忠大约是尿憋的,随着尿条扯地,还一抖一抖的,“你挺威武!是英雄就要在用武的地方,给我彰显出来,我就赐你个封号:无敌大将军!”他自言自语,让他像污泥浊水狂泻。
太阳置于树梢之上,且从东偏北方向升起,象千万把利箭,王红打水让孩子自己洗脸,女孩发育快,个子尚高,可以伸缩自如洗,男孩晚熟,个子有些矮,要踮着脚才能让毛巾沾水,王红自顾自给他们倒豆浆,让他们自己洗。
“我怎么说的?先两边后中间,怎么又忘记了?洗好过来吃饭,然后上学,妈还有事!”
李宜忠尿净了,尿爽了,就人模狗样进了堂屋,“孩子们都好吗?”
“你是谁?你怎么来到我们家的?”女孩子洗好脸,往桌跟去。
“叫李叔叔,妈妈的朋友!”
“李叔叔好!”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在一小阵忙碌之后,王红从外面叫了辆黄包车,让两个孩子坐上去,大约是熟人,给了钱,拉着就走!王红回身关门,这才一摇一晃,去桌子前坐定,朝牌饼夹油条,大口吃,嚼出声来,温热的豆浆,滋溜滋溜喝出响声。
“昨天来的?其实,老徐也不错,身子也还行,我不在,你可以……!”
“宁啃鲜桃一口,不吃烂梨半筐!”
“你有几个孩子?”
“目前四个!”
“你有30岁没有?”
“差一点儿!”
“你媳妇叫啥?”
“牛芳芳!”
“是李队长吧?三木公社的?”
“李宜忠,是!”
“我与你们三木公社的胡德禄夫妇是老相识了!”
“我常带人去他们食堂吃饭!”
“是吗?我去过多次,怎么没见着你”王红扭头看他。
“时间错位,你再去可以向我们大队打电话,吴洼子大队贾家沟生产队!”
话多且有些缠绵,细节就像剥洋葱,一层层引向深入。
“你丈夫就是个混球,怎么舍得让你去干这种事,换作是我,不!决不!我要金屋藏娇!独占独享,你是人间少有的尤物,且年龄这么轻,就……”
“命不好,嫁错了人,就这样吧,凑合着往前过,绿帽子一顶顶给他戴,换个旁人,根本做不到,他能做到这一点,难能可贵,算了,不说了,往事如烟,烟呛五腹,要现在来?我已经吃好了!”她搓两下手,“你去插门,就在这老沙发上?”
男人心痒意散,宁吃三世苦口,不输王红赌。
女人手弹一下,“羞!羞!羞!象驴又象狗!”贴他耳朵后,“他们马上走!一切------!”
饭后,孩子们一摇三晃自己走了,走之前,还挺有礼貌和他打招呼。
“狗日的,张狂成啥了!”他去插门,好事临界,他激动得双手扎煞,虚汗在长满长毛的手指丫里流,插完门栓,晃回来,他象喝了酒,跌跌撞撞,呈醉态,女人媚且酥,瘫在沙发上,雪白的脚丫子,搓着沙发布。
李宜忠刚把上衣甩在地上,“咚!咚咚!”的急促敲门声就响起,且长敲不止,“这他妈的谁呀?真他妈会挑时间,寸劲,我真想削他!”
王红光着脚丫子,站到地砖上,“你去里屋,把门关好!回头再伺候你!酒好不怕巷子深,好事不怕晚!等我!”一把拉开西间房,把他推进去,连忙拾起地上衣服,扔进去,“别出声!”把西间房门关死。
“谁呀?别敲了,我来了!”王红急急拉开门,原来是个老熟人,“你怎么这会儿来?”
“吃你鲜桃一口,怎么?不欢迎?”来人年界六十上下,头发黑白参半,剃着板寸,来人在王红脸上捏一下,“狗日的,太嫩了,掐得出水来,我是干着红党事业,要不然,早娶你做二房了!刘氏把你糟蹋了,可惜了!身陷于淤泥!”
“林局长,你是春风得意,听说你快退了?”汪凤楠是这里常客,其实他是副局长,局长是黄芝山。
“可不是?就这几个月的事!”
“马姐那儿还去不去?”
“她揪住我的小辫跟子不放,谁让我曾经在沈六铜手下做事?我要不去,她就有可能检举揭发我,我做的那些事,哪一件都够枪毙十次八次的,早年间……不说也罢,咱站错队了,谁知道国民党这么不堪一击?枪好炮好赶不上人好!他没有在家吧?”
“在不在家无所谓,他不管这事!”
两个人说着话,听到粗野的插门声。
“老规矩!”
第33章:
他妈的,先来赶不上后到的,这他妈叫什么事?李宜忠在里面听得真切,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西间房有张床,有些衣柜,更有面大镜子,太阳不知羞耻从檐下铺到地上,他六神无主。
“汪局长,等一等嘛,人家 ……”小女人发嗲放骚,“衣服,衣服总归要脱吗?你们男人都猴急猴急的,一上去就?了!”
“小婊子,你倒是快点儿,我恁大岁数,来得快,去得快,我故意憋这许多天,就是为了到你这儿泻火来,来吧!”这位林局长,就如苍狼扑食,把王红扑倒在沙发上,沙发因剧烈挤压,发出呻吟之声。
李宜忠像狗扑爬在门上,用脚踢门。
林凤楠听到响声,一身大汗、气喘吁吁站在地下,因惊吓,而真魂入窍,“谁?是谁在哪里?不象话,不象话,说好的事,王红,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意思?”他盛怒了,“是谁?给我出来!”
“别管他,来嘛!”王红强拉林凤楠。
“放你娘个狗臭屁!老子是牲口?你给出来,要不然老子开枪了!”其实,他哪有枪,纯粹吓唬人,但他习惯往腰里摸。这都是爷,被旧社会惯出来了,飞扬跋扈惯了,共产党虽然竭尽全力教育他们,但本性难改。
李宜忠碰到硬茬,只得猥猥琐琐拉开门走出来,“别是别激动,是我!误会!”
“是你小子!刘占一吧?你他妈的在家?”林凤楠一脸蔑视,“你想咋地?想去黄芝山那里告老子?他孙东洋也不敢把老子怎样?老子可是有恩于他的恩人沈少东!”
“不敢!”李宜忠几乎是投降的样子。
“老子谅你也不敢!臭不要脸的,你要干吗?是,她是你老婆,你养得起她吗?靠她养活你,我要是你,早他妈提根屌毛吊死了!王红,你记住,你欠我的,下次到我那儿还我!真他妈晦气!”林凤楠拾起衣服就走。
“其实,我不是……”
王红摆摆手。
李宜忠尽兴之后,丢下钱,骑上他的破驴,返回了乡下。一路上,他笑喷了,啥狗屁局长?不行就是不行,还咋呼个啥?你是局长不假,一样被我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打得落花流水,在他眼里:我是刘德一?靠婆娘身子活人?丢了祖宗八代的人!
吴桂芝在街上游荡,她已经六神无主了,林才威对她是不正眼看,来去自如,更让她感到气愤是,居然亲口对她说:让她今天晚些回家,他要带个女人回来逍遣,她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她就象个游魂鬼,她不知道自己将去何处,灵魂臲卼,她觉得:她不属于这个城市,正走着,和个冒失鬼撞上了,“谁?谁这么冒失?赶着去投胎?”十字巷口,她东西直行,南北巷子却闯出来一个人,差点儿把她撞翻。
“对不起!对不起!”徐翠萍也不看人,嘴就像鸭子腚,往外喷话。
“你是干啥的?”当吴桂芝看清是个女人,且比她老。
“我是被人家赶出来的,所以……”
“人家为啥要赶你?”
“我和她丈夫有那么一丁点儿事,所以……”徐桂萍大拇指掐在食指中间。
“你红杏出墙?”
“我幺鸡出条子!”
“你专门干哪事?”吴桂芝惊讶。
“不和你说了,我走了,我叫徐翠萍!”风一样钻进巷子里。
李宜忠再次回到贾家沟,象吃了还阳草,精神立刻焕发起来,他刚回家那一天,大队就通知开会,会议内容就是最后一役:栽山芋。
“如果老天不下雨,就把白秧子(山芋秧子)栽在沙土里?这不是瞎子点灯白费油吗?”苗启才率先说出大家心中的困惑,还和收麦子插秧一样:驻队干部和队长包干,田家兴正在他旁边吸烟,莫大伟正低头对他说着什么,梁修身清清嗓子,“各位,请听我说: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请示过公社领导,情况是这样的:根据县广播站和气象部门综合分析,最近三两天之内,就会下一场透雨,而且雨量中到大!”
“他们从天上来的?龙王爷给他交过底?准了,是他们功劳,不准,就又下局部地区了,他们说得准确一些,这局部地区究竟在哪儿?”李宜忠把卷烟在手上把玩。
众人哈哈笑作一团。
贾云龙从梁修身面前拿过送话器,“李队长说的也有道理,看云识天气,凭老经验实际上是不行的,去年多次说天晴,结果雨是一场接一场下,去年以及前三年偏涝,今年又偏干,不过刘书记说了,他们已经联系船行,老天真正不下,就引淮水灌溉,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先要把地耕好,打好白芋(山芋)沟子,充分利用好天时地利以及人和,不能再耽误时间了,秋收转瞬即到,这不早过了夏至了,季节不等人呀!”说完,贾云龙又把话筒递到梁修身面前。
“事就这么点儿事,最后一凿,要凿出深度和广度,希望大家都丰收,不饿肚子,是最终目的,县上棉籽饼就要下来了,各队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