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这样想?”
“不是咋地?”
“你比你老大懂事多了,他真不是东西!”
“是!是!他不是东西!”
“刚才那小丫头叫什么来着的?”他回头瞅一眼曹真善:这是只的的道道经多见广的老狐狸,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我还怕了你不成?他笑了,权力的奥秘意概于此:是官强于民!
“她叫……”曹真善差点儿脱口而出,但一转念:不行!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杂种惦记上古铃了,“樱桃!”
“嗯!名如其人,虽人小点儿,还有核,但酸甜可口,芳香宜人,那滋味倏地从口腔滑向全身心,不错不错!前头走着?到了你的一亩三分地上,今天哪儿都不去了,听你差遣!”
“好的!难得沈大主任有此雅兴!”
“就这么办!”
曹真善吐吐舌头:我这是自找的,引狼入室,请神容易送神难!
周蔓枝失落得无处安放,自从高孝年怂了之后,她就再也找不到喜欢他的理由,银样蜡枪头,好看的男人就是熊包,关键时刻居然要自己去跟别人那个,来换取名节,她生气至极,断然拒断,失望至极,自此洁身自好起来,找不到她理想中的男人,但她没有放弃寻找,很多男人踩着她的名声,要侵犯她,都被挡了回去,许多女人名义痛斥她的不洁,暗地里羡慕她的敢做敢为,在一个浑沌的世界,苛求自己的理想,是她抬高了自己还是世界根本就是这个样子人,高孝年从来都不缺女人,哪个女人忘了他,他也不会去找你,这种事,你情我愿,不存在谁吃亏谁占便宜,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食者性也,既然是这么个道理,高孝年秉持此理,游走于各种女人之间,收放自如,周蔓枝很长时间能忍自抠,不再去找他,他也无所谓,周氏不是随便的人,不是是个男人就行的人,憋不住了,也会偷偷摸摸去高孝年那儿分一杯羹,高毫不忌讳周氏薄情寡义,随遇而安。在那些跌宕起伏的日子,靠这种偷窃与施舍,饥一顿饱一顿安然渡过激情澎湃的岁月,多少男人眼红急于赠予,她却熟视无睹,象踩在一堆堆破烂上,恶心跳梭,宁吃好桃一口,不啃烂梨半筐,属于周氏的青春岁月,就这样一错二叠过去了,高孝年她不满意,更好的她又找不着,她的一生在滥情和固守之间排徊。
其实,与高孝年相比,除过少数几个无赖,大多数还可圈可点,但他们要么相貌不行,要么口才不及高孝年,这点或那点缺失,最终没能如愿登上周氏这艘丰满的渔船,引以为终身憾事,男人之癖,精于此道,好色而堵不住色漏。
周氏一枝独秀,在男人羡慕的世界里,有了品味之称,好色而不滥情,不能从那儿分一杯羹,而生出无限慨叹,吃不到嘴里的,永远是好东西,臆想掺杂了许多虚的成份,李宜忠摇摇摆摆,象个笨拙的唐老鸭,摆来摆去,还嘎、嘎、嘎嘎呻唤着,后来他调头东进,又栽在林兰香的梦里,这两个女人各有千秋,一个如同圪针,动一下被扎一下,另一个则如同泥鳅,怎么抓都抓不住,在猎艳的路上,李宜忠几乎一路绿灯,大姑娘小媳妇,多少人在他淫威蹂躏中,落下泪水,倘若李宜忠有思想,他会自豪对自己走过的路投去深情一瞥:不虚此生!可惜他没有思想:跟猪一样,只关心饲料,吃完了,睡足了,就会精神抖擞,人模狗样站在一堆贫下中农为主的人面前,耀武扬威,时代浑沌,就有那么一批草履虫一样的单细胞动物孕育而生,并且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主宰着大多数人命运。
其实周蔓枝如果放下成见,她会在贾家沟要风得风,可乘风破浪,要雨得雨,雨露滋润,但周氏就是周氏,宁缺毋滥,在那些干裂要奄奄一息的日子里,能忍自抠,下作到手淫,也不在贾家沟世界里,随便挑个男人,聊以自慰,有些女人,会随遇而安,周氏却另僻蹊径,她的行为,别人解释不透,郭成林晚年一个人坐在干裂的麦垅上,让灼热的太阳晒得屁滚尿流时,听着收割机咕哧咕哧响的时候,一头狗尿叭叭直滴时,突然想明白什么,大呼一声,一头倒地,还好抢救及时,他的两个儿子内敛自修,话不多,身上总有股劲,让人猜不透其能量,他们的媳妇坚守妇道,执着于此,让郭成林甚慰,当儿媳端着茶水,伺候于前,他老泪纵横,没有周氏,何来幸福,周氏带孙子,根本没功夫照顾他,一枝一叶总关情,人重要的不是经过,而是结果,当第三代人蹦跳着喊他老爹时,郭成林把幸福的唾液咽进肚子里,往事成风,风如同斑剥的墙,一块块脱落,谁还记得不幸的过往?郭家儿孙满堂,不用咀嚼,也是幸福外泄,反观之,吃、拿、卡、作,扬恶近三十年的李宜忠,儿女不少,李宏发当过兵,娶过城里稍有残疾女人,生过娃,却被人离弃,落个水煮空人的下场;李宏达算是精明的,在一堆人里,贾云龙的独女贾一岚独独越过追她的旁人,死去活来爱李宏达,不所谓这是命运垂怜吗?但李宏达毅然决然丢下这一切,不管不顾,去了外面,死活不知,迷一样消失;李宏图年界三十,独爱李默海的遗孀,终不能如其愿,最终被外县一个寡妇招赘成婿;李红霞情窦初开时,爱过我,但阴差阳错,她为了替李宜忠还帐,卖了处女宝,带着肚子嫁给北方一个老实巴交的木匠;李红云运气最好,嫁给一个她想嫁的人,虽没大富大贵,但凭着双手,创造出自己的幸福;李红旗早年跟我成了忘年交,喜读书自强,在初中时,一度名列前茅,幸识同学周敏,如果运气好,他们完全可以结识成伉俪,然而的然而,初中毕业,仅以一分之差,无缘高中,前途夭折,他和周敏的故事,不了了之,初中毕业后堕入凡尘一样,自然在下坡路上越走越远,在省城卖菜时,和外县一个有家却在外面靠猎取男人为生的女人嵇秀梅搞在一起,嵇氏有家有子,没有办法,正在年轻路上奋斗的嵇氏之妹嵇秀铃嫁给了一直纠缠姐姐一家人的李红旗,李从省城带着嵇秀铃打道回府,他老子李宜忠不干的队长,传给他的二爷、三爷,时间不长,传到了李红旗手中,与他父亲相比,李红旗有过之而无不及,占人妻女,侵吞公共和集体财产,毕竟换了人间,这杆插在贾家沟高高飘扬的红旗,被我连根拔起来,连气带急,加之三高(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的作用,他瘫痪了,虽及时救治,还是如瘸腿公鸡在走路,说话断续且咬不清字音,四十郎当岁,靠棍走路,一步挪四指,他的女人,能干的女人嵇氏被人睡了,既是身体需要,更是生活压迫,为了维持生计,还不止一个,乱伦!出来混,总要还的,借人黑豆,一定要还人大米!谁说天道不伦回?李红军和我弟弟李子声一年生人,他是他们兄弟中最漂亮且公认最有出息的,眼光活络,理财有道,被认为最有可能发达的人,去了煤矿,半年不到,任了班长,年纪最轻,渐渐起步,正风生水起时,并且被矿上领导赏识,正要被再次提拔,却死于一次矿难,年纪仅二十,距离婚假的到来,只有半个月,命运何等悲催。这难道不是冥冥有注定?一部《青涩》,何尝不是一部厚厚家族史?多行不义必将自毙!
李宜忠的存在,展现了强大的生命力,自从十七岁结婚,婚姻这棵树就开枝散叶,并且不断枝繁叶茂,整个过程让人叹为观止,这是一部极其深刻的堕落史;凋零史;更是一部罪恶史。
只说个概况,后面有详述。
李宜忠无奈返回河工上,是第三天早上,天不甚冷,无风,且上着薄雾,有些温暖的潮湿,想想贾大忠,长着一张巴结人的嘴脸,嘴里吐出的话,象甜蜜的泡沫,风一鼓动,立马破裂,这个人一身油腻,又是厨子出身,摆弄河工上这样的大锅饭,实在是大材小用了,没有办法,李建彬不死不活撑着,改了上铣,这显然是贾云贵的安排,贾天生怜悯之心,李建木早蔫了,李宜忠一到工地上,就双手卡腰,“贾副队长,你咋让一个地主的孙子这么逍遥?他必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说不定哪天蒋介石反攻大陆成功,你我首当其冲成了人家鞭子下活物,他们可不会同情你,李建彬,下塘子抬土,李建木你上铣!”
“孩子还没长成,这样折腾会出问题!要不将就这一天?你看小半天业已经下来了!”贾云贵在这位霸道队长面前,实在没有权力而言,石云生遇到这种事还会和他商量,他怀念有石云生的日子,可石死了,一切都俱往矣!
“不可以!他以为他是谁?一个地主的孙子,也就是小地主,值得同情吗?你下去,李建木你上来!”这些爷子辈的人,在他眼里,啥啥不是,直呼其名。
李建彬丢了铣,一脚插进冰冷泥水里,踩出泥水花,溅不少人身上。
“你在和我赌气吗?我告诉你:李建彬咱就小磨磨豆腐,一勺勺挖,一点点磨,看谁熬过谁,我还不信了,你就是一头驴,一头犟驴,我也能把你性子磨没了,这是没有时间,要是有时间,我能一天批斗你十八场,你信不信?这里晚上冷得很,你没带第二双鞋吧?明早够孩子受的!和我赌气?试试!”
谁也不敢吱声,偌大的河底,只有铣挖泥土滋滋声。
这时,公社宣传队过来了,敲锣打鼓,还唱快板:哎~,哎~,哎~,打竹板,听我言,三木公社永向前,永向前,说说吴洼子大队好青年,好青年,也是那好社员……”
嘴皮子这么溜,抬眼一看,李建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个人叫张国军,曾经他亲亲妹妹张国英狠命追求过李建彬,但李嗤之以鼻,现如今这幅狼狈样,蓬头垢面,脸没洗,眼角还有蜡黄的眼屎,穿得就更邋遢,他下意识往人后缩,李宜忠突然大叫一声,“李建彬,你要干吗?抬土去!”,羞涩得象被人当众扒光衣服,李建彬只得从人后悄不惊声抹出来,贾云贵只得横过去,要遮挡。
第11章:
李宜忠一个箭步窜上去,扒拉开贾云贵,拽着李建彬从人群中出来。
“狗日的,不是吃粮食长的!”人群中有人嘟囔一句。
“谁?谁在放屁?有种给我站出来,谁同情他就是和地主阶级站在一起!”李宜忠用食指点点李建彬。
“好了!李队长,你大人有大量,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建彬,不是我批评你,这是你的不对!今后不待这样的!”张国军眨巴下眼,去掰开李宜忠的手,把李建彬拖到一旁,替他整整衣衫,小声耳语,“好汉不吃眼前亏!刚才那句话是我说的,我告诉你:不要丧失信心!社会不会永远这样,去吧!”张国军能做的也就这些,然后,摇摇头。
贫协主任,变成皮鞋主任,最初的含义是戏耍,而后演义生根赋于其三大功能:一是用来踢,即使很疼龇牙咧嘴,不准叫唤,沈冬秋善踢能踢会踢,非要害之地不踢,尤其是文革十年中最后几年,他近乎疯狂,有人赋于他绝对权力,贫下中农管理学校,作为贫协主任,首当其冲,完小和农中,全在他管理范围之内。二是用来踩,许多人在他坚硬如铁皮鞋之下呻唤,拧捻揉搓。三是自我欣赏,进入锃明瓦亮可以炫耀阶段。他就是那样一步步发迹的,当初他一眼相中的古铃,先是左躲右闪,后来是主动投怀送抱,生下一堆娃,如果没有文革,沈冬秋就是个屁,别说娃了,连媳妇都不一定有,混乱时代成就了他。
曹真善因为偷奸耍滑,成了沈冬秋眼中之钉,肉中之刺,不除不快,挂过牌,被游街批斗过,最终无法承载屈辱,一根细绳,绕梁半日送了他卿卿性命,他护了古铃,古铃却恩将仇抱,借沈冬秋之手,杀了他。
文革波澜壮阔,那些被折杀的生命,只能抱憾终生,生成不了人杰,死做不了鬼雄,带着污名和不平,在另一个世界遨游,那是孤魂,那是野鬼,他们死得很冤,却无处伸诉,阎王爷没功夫答理这事,哪里没有几个冤死鬼?《圣经》上说:你承受了你该承受的!
沈冬秋从一个混混,成长为三木公社的革委会副主任,这是时代逆生长产生的怪胎,李建玉不惜余力举荐他,他却踩了李建玉,把李拧捻在脚下,忘的是恩,负的是义,李至死都不明白:沈冬秋凭啥这样,因为李挡了他的道,沈虽死于非命,也死得蹊跷,但终究没有被审判,当我踏上墓地,看到沈冬秋埋在一堆芳草中,却无法释怀,他安息了,他造的孽还有他遗留在人世间的古铃,孤独活着,她十月怀胎生的一个个孩子,却不要她了,她活成妖精,至今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