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五六都算来得很早了,可等拿到手牌的时候已经那是第五十几号号开外了。
前面的人是从听到这个信儿了就卷着棉被出来了。
要饭的起床都吓一跳,怎的眼前就黑压压一片人了,各个看着比他穿的都破。
破就对了,你们城里人不懂,好衣裳怎能在这时候穿,节骨眼上就得穿最破的,怎么霍霍都不心疼。
哎。
朱五六哈出一口气在手上,两手搓了搓,抵在墙根上听别人家聊天。
他原想着他算是白来了,这前面的人这么多指定都想住好地方吧,那桃花村就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而他一个人要替村里的十几户人家说地方。
等排到他这不知还有没有了。
可仔细一听边上人唠嗑,他们还没走出过去呢。
很多人很想念北面,都想以后安稳了再回家,回家上坟,回家看看家乡的山川河流。
所以呀,他们有的人就看好了城北。
阿弥陀都,朱五六双眼一闭开始祈祷,最好是前面这些家都想住城北,别住城南,别住城南。
“朱大哥?”
嗯?谁喊他,不会是暴露了吧。
他昨晚上送村里人出门的时候脑子一热又说了大话,说他管府里现在有认识人了能说上话,他们家这桃花村就是这么选出来的。
这都是他们家替圣上分忧才吃到的好果子。
话都说出去了再被人发现是信口开河,自讨苦吃在这排队, 又要眼睛一闭一睁回到以前被人看不起的日子了。
怎么办?
“朱老弟?你是朱五六老弟吗?”
“你、你是……”朱五六想站起来脚下却先麻了, 等抖落了身上的一层雪在抬头眼睛都一片花白。
“哎呦,朱老弟站稳了。”
朱五六被扶稳垂眼, 眼前这人杏眼圆脸,眉眼一笑像狸猫。
“你是、、、老祝?”
没认错,还能想起来,祝怀玉冲人一抱拳, “没想到朱老弟还记得我。”
怎么能不记得, 县城里童生资格考试的时候,这人就在他隔壁的隔间里,半夜尿急要上茅房那还是他偷偷趁人不注意给他的竹棒呢。
再有就是他姓朱,这兄台姓祝, 念起来不分家很是有缘分。
朱五六笑嘻嘻的样子让祝怀玉看了很惭愧。
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 每到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就睡不着觉。
一根竹棒救了他却害了朱五六被怀疑抄袭被罚出考场,他想:若是那时候他能够站起来也许朱五六如今也有个一官半职。
绝不会像现在一样流落街头,身上的布料子都是拼出来的。
一时无语两行清泪落下。
朱五六一摆手:“祝大哥你说那话干啥, 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就是年少轻狂,太勇猛了,我不怪你。
真的,你要起来我也会死不承认那是竹棒是我的。
那时候我要是说了咱俩都得被轰出去,总得留一个人吧。”
“可、可我这些年也没有找过你,都没来得及感谢你。”说道动情处,祝怀玉摸了摸皱巴巴的手, 拉过朱五六就要往家走。
家里又热乎饭, 吃一口再来,让你见见嫂子, 叫弟妹也来。
怎么样?弟妹他们都还好吧?家中可有什么变故?
朱五六讪讪笑着, 将人拒绝:“家里都好,俺们家这回可齐全了, 谁都没事。
现在我得给我们村里人办事呢, 事没办完心里不踏实胃里吃不下去, 等晚些, 晚些咱们聚聚,俺们就在城口的云来客栈住呢, 那都是难民。
对了,你咋也来这头了?你家那头也出事儿了?”
“哪有, 家里好些年都搬了府衙去了,住城里,这不他们知府大人下来巡查了,我替我家夫人个老爷送封信过来。”
朱五六眼睛瞪圆:“哦?你在府衙当差?”
话不能多说,多说那就远了,只能先直白说些眼下的情况。
“是在府衙当差,勉强当个主簿,哎,官运不顺, 这一生就这样了。”
朱五六木然拱手,祝怀玉却黯然自嘲:“万般不如人罢了, 没什么遗憾的,只为了几石禄米罢了,至少能养活妻女老母, 这就知足了。”
说了这么多自己的事儿怎么忘了朱老弟的困难?
凑到人耳边说话:“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个通融,这县衙里的都是我们府衙所管, 你若是有难处就和我说。”
朱五六摸摸耳朵往后退,摆手说不用。
他要是想用那自然就去求知府了,他外甥女那天从县衙里回来就说了。
要用那知府得快点用,以后就没用了。
什么皮笑肉不笑的父母官啊,还说从今以后朱家的事儿就他管了,那是此一时彼一时。
往后不送银子就不信他不变脸。
这种人呀,就得花一笔大钱把他一炮打住了,那才从此咱家的事儿都能归他管。
可他们,不愿意。
做生意本就是为了赚钱,凭啥还要在这人情上花钱,还要花大钱。
祝怀玉见朱五六态度坚硬,倒是如从前一般, 心中欣慰的同时拱手便和朱五六告别,匆匆而去。
朱五六今日也算不负众望, 拿到了村里十二户人家的房牌号。
这县衙的人本是不愿意给的, 最后朱五六到底是借了祝怀玉的光。
因着祝怀玉临走时候问过了一嘴要多少人,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这事不太成,走的时候怕朱五六发现从墙外绕了一圈打点了县衙的衙役。
这才通顺下来。
等一切安定。
官家派人来送。
在正月二十九的这一天,松树村的各位纷纷在客栈收拾好了行囊,准备朝着桃花村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