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邑郡,
沃野镇,
巍峨的山城平原上。
横贯在东川大道的城门,是沃野关家的脸面。
它高达六丈,三座洞口,一大两小,尽显关氏富足。
此刻,沃野镇的城墙千疮百孔,突厥奴隶军同样攻打了他们。
石块修葺的城楼上,无数关家子弟眼含泪花,掩面而泣。
前方数里荒原大道,一支庞大的骑兵,正奔腾而过。
这些骑兵北狄大马,旗帜如林,铁甲长刀,槊矛弓弩,威风凛凛。
此军马如风,人如龙,杀气腾腾,直扑野狐关战场而去。
其威其势,令马邑大地为之颤抖。
北风潇潇,
战旗飘飘。
如此庞大的生力军,就像压死野狐关决战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一锤定音,出现在了马邑荒原雪地。
呐喊声、咆哮声、惊恐声,在野狐关战场后方响起。
这支骑兵似乎格外凶猛,每一个骑士都带着势不可挡的气魄。
近十万草原部落,看见他们的第一时间,赶紧让开道路,
在这支雄壮铁骑没有攻击他们之前,慌乱的策马奔逃。
是的,逃跑!
鲜血染红的旗帜,山川为底,河流为边。
以武立命,雄踞山川,
李云于马邑,筑边镇——武川!
这是武川镇,骑一营的军旗。
骑一营!
那在突厥人的心中,就是恶魔一般的存在。
小粟关前,龙骧军硬撼南王大军,以弱势兵力与杨双争雄。
灵武大战,骑一营屡次击破天狼卫,令吴元昊跟突厥大军饮恨贺兰山。
此种种战绩,漠北不禁传诵着突厥牧人的歌谣:武川精锐甲天下,龙骧一军冠武川。
荒原之上,圣昌皇帝恩送的惊冀,奔腾如飞,
马上之人,身形巨硕,浓眉大眼,面容刚毅,
青龙玄甲,青龙关刀。
不是北疆第一将李兴,又是何人?
只见此人冲在大纛前方,
一马当先,所过之处,刀光如龙,劲风四起,破甲杀敌,人马皆碎。
荒原雪地,又见一股钢铁洪流。
骑一营侧后方,轰鸣不止,一支庞大的骑兵紧随其后。
同样的朱红旗帜,同样的山川河流。
骑二营统领李泰,眼如寒星,气如骄阳。
此人在突厥国也是大名鼎鼎,罗浮山、野狐滩,两度斩断突厥大纛,
自出道以来,杀将最多的就是黑蟒李泰,
此刻,李泰锐眼焦急,他一骑绝尘,踏泥飞溅,直奔野狐关战场。
北风呼啸,
雪山之巅,
菊丫头身前,梁老头激动不已,
他疯狂的敲打战鼓,山峦之上,全是他的鼓声。
援军,
哈哈,赵国的援军来了!
武川三骑营,这支起自雪洞八匹战马的军团,
此刻,已经成为了天下举足轻重的力量。
三支满编军队,一万八千武川最精锐的铁骑,其战场能力,可想而知。
那是战场决定性的力量,是两万赵国散骑根本无法比拟的杀伤力,
当他们出现时,野狐关战场再无悬念,就看赵国骑兵如何扫荡了。
精锐之间的配合,远远超过散骑。
骑一营,骑二营直接扑向突厥大纛中军,
骑三营野猪果断盯上山道两侧的铁力本部王帐军。
一时间,战场之上,突厥大军宛如纸糊一般,被武川铁骑摧枯拉朽的击破。
金帐行宫。
狼图腾旗帜在这一刻暗淡了。
喜与悲的转换,往往就发生在一瞬之间。
铁力可汗目眦欲裂,呆愣的立在行宫之上。
亡族的恐惧在他心头蔓延。
他接受不了。
他接受不了,来的竟然是武川镇的三骑营!
尽管战场已经变成一面倒的屠杀了,
但雄鹰般的男子,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怔怔的望着北方。
他在期待,哪怕来晚一点也行,阿史那帖木伦快来啊?!
可现实是残酷的,铁力可汗赢了一辈子,
但这一次,好像要输了。
“为什么,为什么!卑鄙肮脏的薛延陀人,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你们丢了草原的希望,丢掉了祖先的一切。”
“你们这些草原蠢羊,库苏泊河的低贱马奴,只知道怯战的废物……”
铁力可汗声泪俱下,疯狂咆哮,
他很少失态,尤其是成为突厥首领之后。
但这一刻,金帐行宫上的雄鹰男子,宛如暴躁的狮子,癫狂的辱骂突厥薛延陀部。
如果帖木伦是在支援的路上,遇见了武川三骑营围攻,
哪怕战败退兵,那也不失为一个草原英雄。
可这三支兵马,分明都是满编。
帖木伦有三万主力军,五万草原骑兵,整整八万人。
青龙等人再厉害,处理掉八万骑兵,自身也会损耗殆尽。
可肮脏的薛延陀蠢羊,到底什么原因?
竟然现在都还没有出现在野狐关战场。
荒原后方。
正在奋战赵国散骑的天狼卫杨豪,看见了远方,轰鸣而来的钢铁洪流。
他不禁目光呆滞,几乎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帖木伦没来,龙骧军骑一营来了!?
作为两年的对手,没人比杨豪知道骑一营的可怕。
他们是最精锐的职业骑兵,经验丰富,悍不畏死,能适应各种战斗,很难对付。
但职业骑兵手段,并不是他们最可怕的地方,
骑一营最恐怖的,是那燃烧的士气,是那不可磨灭的信仰。
杨豪不远处,本已遍体鳞伤的雁霞山骑严大壮,
见这个突厥俊朗大将没有注意他,缓缓拉开了距离。
稍稍安全后,一向眼高于顶的严家贼目露惊叹,
他还是小看了天下高手,弱冠之年,猿身狼步,
练习武川六式,进位宗师,百里山林无一合之敌,
本以为实力算是当世猛将,只是声名不显而已。
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
眼前这个突厥俊朗的天狼黑甲将军,一杆长槊,打的他毫无还手之力。
正当严大壮后退几十步,企图离开战场之际,
他余光瞟见了一把刀。
那是一把惊艳无比的刀。
人势、马势、刀势,三势合一。
尽管隔了几十步,但严大壮还是感觉到了,那把刀上恐怖的威势。
严大壮本能的脊背发凉,这一刀若是砍他,那就是必死无疑。
可突厥黑甲将军虽然狼狈,但见槊刀相交,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此突厥大将,竟然硬生生接住了这一刀。
只是严大壮还来不及佩服,战场形势已然改变。
又来了一将,
此人的武艺似乎也不在这两人之下。
同样是惊艳绝伦的一刀,但此人这刀比刚才那个龙将略有不同。
他的刀带着一股舍我其谁,不死不休的杀伐之气。
不似龙将,出刀只是为了打断对方的节奏,能杀则杀,刀势稳重。
这一刻,雁霞山严大壮耷拉着关刀,低下了脑袋,眼里全是颓废。
他看见了这个时代真正的天骄,那是宛如鸿沟一样的差距,
就像很多天赋异禀的武者,可以到达宗师,但想要更进一步,却比前面加起来的都难。
就在严大壮长嗟短叹之际,
突厥南王城大将杨豪,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黑蟒李泰方才那一刀,带着一股毁灭之力,像极了他的父亲杨双。
杨豪接住这一刀后,本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因为李兴还在旁边,以他的能力,自己肯定是一具尸体了。
可没想到,青龙只是最后看了他一眼,便策马而走,放过了杨豪,
黑蟒李泰一样没有犹豫,马蹄踏泥,掉头就走,杀向突厥中军。
良久后,杨豪隐隐约约,听到李兴飘来的声音。
古河沟之恩,青龙已还。
野狐关战场,到处是拼杀,到处是骑兵冲锋。
咆哮声、呐喊声、金戈之声,充斥了这方天地。
但此刻,杨豪却像大海中的孤岛,失去了战心。
铁力将死,突厥国祚将亡,战斗似乎失去了意义。
夜照是一匹突厥名马,它四肢强健,浑身漆黑,没有一丝杂毛,乃万金难求之良驹。
这一刻,杨豪策马战场,忽然感觉夜照老了,
原来不知不觉,它已经八岁了。
野狐关战场,赵人的喝彩声久久不绝,他们摇旗呐喊,庆贺此起彼伏。
马邑十几里雪山之间,赵人的士气已经燃烧到了顶点。
跨马夜照,杨豪仰头四顾,
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雪花。
残山剩水凄凉地,九原城似乎在召唤他这个少将军了。
某一刻,杨豪听见了雪山之巅的鼓曲。
听见了赵国令人涕下的军歌。
战场火光,照在杨豪的脸上,他脸颊有一道周云留下的箭疤,
回首往昔,杨豪才知,原来那年在烈火之中,看见的那个弓手,是如此的强大。
野狐关后方,赵国散骑反压突厥人了,一切似乎都不可挽回了。
杨豪眼眸深邃,最后看了一眼金帐行宫。
随后拉起缰绳,带着残存的天狼卫,头也不回的走了。
战争已经没有悬念。
赵国胜了。
与其留下送死,不如去南王城等父亲回来,再做打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