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斯与恒杵出现在了十泉汤的门口,两人气喘吁吁,看起来十分狼狈。
瘦骨嶙峋,胸前的肋骨清晰可见,随着急促的呼吸而起伏,近乎绝望的话语从长灵族少年塔斯嘴中出现:“风间?哥哥!要没时间了!”
那双紫色的眼瞳中满是惶恐,仿佛下一秒就要经历什么天灾人祸。
“是啊,我们快没时间了。谢谢你把恒杵带过来。”
风间?此刻刚冷静下来,他先是看向了自己的左手,黑色手套保护着核心熀源,风间?向塔斯点头示意,犬养带上恒杵,十泉介紧紧跟着。
从塔斯身边走过时,塔斯露出了失落的神色,一脸颓废。
“……塔斯。”
尽管时间紧迫,风间?还是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塔斯。
塔斯没有回话。
“你能告诉我,三日之后,谁会被公开处刑吗?”
塔斯的脸上有了喜色,但他背对着风间?,风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那个人的名字,你能念出来吗?”
“……就是您想的那样。”
风间?不再停留,跑着跟上前面的同伴。
恒杵在来之前已经看了报纸,有几个非常符合他记忆中那模糊身影的老虎兽人,一行人准备使用助合帮的传送门,直接抵达布吉岛的中部地区。
在路上,风间?思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恒杵,你怎么是和塔斯一起来的?你们的关系好像并没有那么好啊?”
“……虽然不想承认,是塔斯通知的我,我才知道真凶可能马上就要处刑了……”
“他最近一直都在帮我调查你父亲的冤案,你不知道吗?能有现在的进展,都是塔斯的功劳。”
“他?”灰狼兽人恒杵满脸都是嫌恶,说道:“塔斯除了向护卫部告密,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犬养很吃惊,“我以为塔斯是一个正直的人……”
“……或许我不该对他这么大恶意,他和我都是一个人在山民窟生存,他选择了投靠护卫部,成为护卫部的线人,但我宁愿把自己卖出去,也绝不会出卖同伴。
如果塔斯是以成为护卫部安插在山民窟的线人这一条件,得到了护卫部的庇护,那么他那强大的调查能力就能得到解释了,他一个人能在山民窟生活也合情合理。
“……恒杵,像你所说,塔斯是护卫部的线人的话,那他是否早就暴露了?山民窟能容许这样一个出卖同伙的兽人存在吗?”
“风间?,你是我父亲的救命恩人,我会告诉你,但请你不要再对旁人说起。”
恒杵在犬养警戒的目光中,凑到风间?的耳边,悄声说道:“塔斯经常出现在死了人的案发现场,被护卫部审问了几句之后就放出来了,山民窟的大伙儿都在传,塔斯的身边永远围绕着死亡,谁都不想靠近他,我对他的感情……更多的是害怕。”
回想着那位少年的紫色双眼,风间?的心中有了关于塔斯的答案。
不过,这与目前恒阳的冤枉没有关系,这份关于塔斯的答案也有着许多风间?不能理解的空白。
“或许塔斯的问题我不应该搁置,从客观角度来看的话,他身上的事情可能要比恒阳的还严重……不过,还是先专注于眼前的事情吧。”
风间?轻声呢喃,因白轩当街问斩的消息,街道上到处都是欢呼,就像过节一样,谁都没听见风间?的声音。
不掺杂感情的判断,所有事情都理所当然地浮出水面,风间?渐渐明白庆云为什么要自己冷静下来了。
一行人到达了助合帮,助合帮的传送门费用却坐地起价,风间?不在意这些花费,刷了卡之后,就在不知道风间?资产的一行人震惊的目光中,选了一处离商会总部大楼最近的传送门。
到了布吉岛中部地区后,犬养和恒杵因为初次使用传送门的缘故,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风间?虽然是第二次,仍有些不适。
休息过后,一行人用跑的来到了风间?曾遭遇赤狐族丽人的地方,这里人声鼎沸,不少比较靠近的商家都在外面摆了摊子,有足够高度能看到这里的楼阁也大多都被预定了。
风间?望着那三座二十多层,如同现代建筑的高楼,心中五味杂陈,特别是中间的那一座,比旁边的高楼矮了一截不说,似乎最顶部还保留着烧焦的痕迹。
在这座高楼的下方,临时搭建起了一座离地数米的高台,七个中世纪造型的断头台耸然而立。
在这庞大的人流中,似乎已经出现了伤亡,有被推倒的兽人直接被踩至昏迷,有偷鸡摸狗之徒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抓住,被围殴,还有寻私仇的兽人旁若无人般发起了决斗,伤及无辜。
这幅乱况,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以处刑场所为中心的一个圆形范围,每个断头台的旁边都站立着两名护卫部的成员,在断头台的后面,设有一大一小两张椅子。
风间?曾见过的布吉岛护卫部部长,孤高之狼,狼族兽人西日莫,坐在小的椅子上,副部长翼族兽人玄扬站立在另一侧,一个白色的老虎兽人坐在较大的那张椅子上,他的前面还摆放着数个铜制的令牌。
高台上的兽人都冷眼看向下面的乱象,没有一人想去梳理拥挤的现场。
“那是……白刃?”
风间?的呼吸不稳,他的身体还无法适应这种程度的噪音,他此刻更在意的,是位于高台之上,似乎行使发号施令权利的白刃。
“……大概是因为,没有人能比他更适合发布对狮虎族兽人的处刑命令了吧。”
十泉介很心疼白刃,他现在十分忙碌,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伤情上下浮动的伤员,这里治好了又会瞬间出现下一个,大多都是推挤碰撞形成的擦伤,也有被误伤到流血,嗷嗷大叫的兽人。
犬养问道:“怎么办?就算在这里认出了凶手,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推迟处刑时间……应该是行不通的,不……说到底,我们寻找真凶实际上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恒杵大惊失色,慌张地说道:“这——风间?!为什么这么说?”
“十五年前的事情,我不知道兽人的记忆力有多好,如果那凶手是个无恶不作的人,他还记得这件事的概率就会很小,毕竟那只是他犯过无数的罪行之一。假设他还记得,我们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只有恒杵你五岁时的模糊记忆,那我们要如何让他招供?或许有什么读取记忆的魔法,但我们又要怎么证明,我们没有改变凶手的记忆,没有屈打成招呢?难道要赌那个凶手是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回头浪子吗?”
恒杵说不出话来,只能不甘地紧咬嘴唇。
“可能性较大的办法,是寻找能够证明恒阳无罪的证据才对,不过十五年……时间太久远了,最重要的是——”
风间?无力地闭上眼,他说道:“如果凶手真的就在上面,即将被处刑,我无能为力。”
中断处刑现场,推迟处刑时间,风间?一遍又一遍审视自己,除非做出极端的事情,否则怎么都做不到。
“或许私下里有什么办法能面见明天将被处刑的犯人,但马上行刑的这七人,我真的……无能为力。恒杵,祈祷吧,祈祷今天的这七人没有让你家破人亡的凶手。”
几人都没有再说话,任凭被喧闹的声音与人潮淹没,十泉介虽然不停地在人群中穿梭,医治受伤的兽人,始终没有走远。
“好!说得好!”
身后传来喝彩与掌声,风间?吓了一跳,犬养也将注意力集中,不过在这么拥挤的地方他也不好拔刀,只得把手放在刀柄上,以便随时出击。
他们的身后,是一名北境翼族的兽人。
似乎反射着阳光,鲜明亮丽的纯白色羽毛好似冬日的大雪,在羽翼的边缘处,各有一条从边缘向内延伸的黑纹,黑纹还出现在了这兽人的脖颈处,越过长而尖的金喙,在眼睛到下巴的中间停留,形成一道尖。
头顶上,火红的羽毛好似带着一顶赤色冠冕,细长却透露着自然之美,浑然天成的躯体被那冬日大雪般的纯白羽毛覆盖。
“仙鹤——不对,是丹顶鹤,但是,这是……?!”
风间?脱口而出,这外型神似他所熟知的丹顶鹤,看起来就是仙鹤成精的兽人,他的双翼却并不在双臂上。
就像天使降临人间,仙鹤兽人的羽翼在背部。
“这个呀,我算是北境翼族的变异种吧,不过像我这样双翼生于背上的变异种是有记载的,自古以来,总会出现几个像我这样的北境翼族哟。”
宛若倒映天空的水面,清澈的蓝色双眼就这么带着笑意看向风间?。
“据我所知,北境翼族的年轻一代里,好像就只有包括我在内的两人,羽翼是生于背部的呢。”
声音开朗,清澈,明亮,亦如他的双眼般通透。
“这么看着我干嘛?风间?,我和你早有渊源啊,你的索命铳正是我赠送的。”
“你是李惇昰!”
“正是在下。”
北境翼族兽人,李惇昰优雅地行了个礼,背后的羽翼不顾旁人伸展开,宽阔圣洁的羽翼就这样呈现在风间?面前,被推开的兽人也没有怨言,如痴如醉地看着这对巧夺天工的翅膀。
“寒暄话后面再说,其实并不是没有办法的哦?风间?,你是致使白轩落网的最大因素,只要你出面,想必护卫部什么条件都会满足你,不过嘛……回报总是伴随着风险的。”
“洗耳恭听。”
李惇昰算是救了风间?一命的兽人,再加上这浑然天成的姿态,风间?不敢怠慢。
“哎?你不是这么个拘束的人才对……”
“哦,那我可说心里话了,李惇昰,你好像在我身上打赌,赚了不少东西啊,能不能分我点?”
“哎呀!好说好说!之后再说!先说你刚刚讲的那件事,你是要在犯人被处刑之前,找他们问话对吧?这个简单呀,不过你能承担起后果吗?”
“我能!”
大概是天气炎热,再加上此处太混乱的缘故,风间?浑身燥热,犬养还没劝阻,风间?便一口答应下来。
“好嘞,小狗狗,你家主人先借我用一下哦。”
李惇昰再度张开双翼,背后的羽翼扑打着飞了起来,三指的金色利爪抓住风间?的肩膀,将他拖上了天空。
犬养和恒杵都不知所措,十泉介想来也被人群阻挡,风间?就这样被带着飞向了高台。
一进入高台的范围,风间?的左手便开始疼痛,随着“嘭”的一声,附加了结界的黑色手套竟然凭空破碎了。
“处刑台上有许多结界石构成的结界,不允许任何隐藏之物,也不允许任何外来的结界石发挥功效,所以,嘛,这就是代价啦。”
李惇昰笑着说,他的声音从风间?头上传来。
风间?左手掌心的核心熀源就这样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里,原本吵闹的现场一时间鸦雀无声,无数的视线都紧随着风间?的核心熀源移动。
风间?还惊魂未定,就已经站在了高台之上,李惇昰收起羽翼,落在风间?的身边,向着台下高声说道:“各位不同族的朋友们,我代表北境翼族,前来见证作出大逆不道之举的兽人伏法,得到他们这群罪人应有的下场。但是!这一切都多亏了我身边这位长灵族兽人,他就是在雪凛馆勇敢击退返祖兽人,在商会大楼和返祖兽人激战,最后将那狮虎族族长的堂兄弟白轩,拉下马的勇士!”
随着李惇昰的介绍,台下的兽人爆发出欢呼声与掌声,都在为风间?叫好,但许多贪婪和渴求的眼神始终停留在核心熀源上,藏在那些赞叹,欣赏,激动的目光后面。
“……你害我?还是说这又是什么赌约?”
“?兄!我就这样叫你吧,?兄啊!做人不能短视,你手里的核心熀源即是祸端,也是福报,有这等宝物傍身,谁会不相信你在这件事当中发挥的作用呢?”
“你……你别出现在我的面前了,我不想和你说话,赶紧滚……”
“哎呀,我还以为我和?兄是朋友呢……”
李惇昰一脸委屈,风间?看着他的澄澈双眼,升不起厌恶。
“……事已至此,只能豁出去了。”
既然讨厌不起来,风间?干脆不理睬这个可怜兮兮的北境翼族兽人,他忽视掉台下的视线,走到抱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白刃,露出感兴趣笑容的西日莫,还有苦笑的玄扬面前。
风间?没有选择白刃,而是向西日莫拱手,尊敬地说道:“西日莫部长,我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