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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城门将里外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边是疫病肆虐百姓暴毙的人间炼狱,另一边是诗书礼乐富贵繁华的人间极乐。

茶楼里,沈绸轻摇折扇,与那些文人和公子哥说笑。

“听闻左相府的三小姐有了疫病,五爷这是真是假啊?”

“那小丫头住的偏,真有疫病也传不过来。不过那院子离张兄府上挺近的,就隔了个墙头,张兄可比我危险多了。”

“莫不是张兄家对面那堵墙内住的就是三小姐吧?”

“正是。”沈绸答。

“这……”众人一听,开始慌起来。

“莫慌莫慌,诸位仁兄莫要靠近便是了。”

“这叫人如何防!我听说隔着墙没用,那疫病啊自己长腿会跑!”

“张兄真是说笑了,这疫病如何长腿,难不成三小姐还能跑出来不成?”

此话一出,茶楼突然一片死寂。

不知是谁说:“你们有没有发现,三小姐似乎是城中的第一个,之前疫病都在城外,不会是三小姐把疫病带进来的吧……”

“这可不成!应当把三小姐送到城外去,染了疫病的人待在城内做什么!”

“沈五爷,您瞧着能不能同相爷说道说道,把沈三小姐送到城外去?”

“这……”沈绸为难地皱眉。

“是啊,我家有老有小,万一染了疫病可怎么办……”

“疫病来得这般凶,若是在城内蔓延开来……”

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茶楼里消息本来就流传得快,这番话被传到市井上,就变成了沈星吟带来了疫病。

一时间民怨四起,更有民众聚集在左相府门口,高声嚷着“把三小姐送出城去”。左相派人把人群驱散,还抓了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后来大家就学乖了,天天饭点去左相府门前抗议,一有人出来赶就跑,几次三番下来,搞得左相府精疲力尽。

这一天晚上,不知是谁出了馊主意,偏院外墙聚集了一堆人,人人手里都拿着火把。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把火把扔进偏院里,其他人都跟上,接二连三的火把被扔进偏院里。

火把点燃了枯草点燃了树,顺着房梁往上窜,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一大片天空。

左相府乱作一团,府里的下人来来回回接水扑火,可火却越烧越旺……

他们只想着扑火,无人在意里面还有个人。

两人立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看着这熊熊大火。

贵重物品已经拿了出来,沈星吟冷冷望着窜起的火舌。

“你若是想死在这场火里,我可以帮你脱身。”景御淡淡道。

“我还不能死,我还有事情要做。”

“好。”

偏院外,沈子桀站在树下,把钥匙丢进草丛里。

一个小小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跑过来。

“小姐——!”月芹拼命挤进人群,看到面前的大火全然呆住。

“小姐呢?你们看到三小姐没有……三小姐出来了没有……”

下人们这才反应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

眼泪汹涌而出,月芹推开旁边的人往火里冲,边上的人拉住她。

“你们干什么!快去救小姐啊!三小姐还在里面!救人啊!你们疯了吗!三小姐会被烧死的!放开我!我要去救三小姐!”

不知怎的,就被她挣脱了出来,月芹毫不犹豫地往火里冲。

沈星吟不忍地别过眼。

灵俏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小姐小姐!小姐真好!”

“哇小姐给我们带了这么多好吃的!”

“小姐我给你做了新衣服小姐快来试试!”

“哼我们小姐就要是最最漂亮的!”

沈星吟眸光微动:“救她。”

一道身影冲进火海。

不过片刻,孤影抱着昏迷的月芹出现在房顶。

“带她去草庐。”沈星吟低低说。

“属下遵命。”

火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房屋轰然倒塌。

一道魁梧的人影颤颤巍巍走来。

下人们让开一条路。

沈懋迈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好似踩在心脏上碾出血。

他向大火伸出手……

“琼华……”

你就这么狠心,连最后的一点回忆都不肯给我留……

我为你赌上一切,为你身陷权海,如今你却要把你所有的痕迹掩埋在火中,要把我彻彻底底地抛下……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多停留一刻吗?哪怕只是一刻……

沈懋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扭头看向众人。

“是谁?是谁放的火?!”

众人纷纷跪下,却没人能回答。

“把放火的人找出来!”他要把这些人碎尸万段!

“是,相爷!”

夜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火越来越小。

景御将披风披到她肩头,戴上帽子。

“殿下还是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

孤狼跃上屋顶,为他们撑起一把伞。

“殿下,相爷刚刚念了个名字:琼华。”

“琼华是谁?”景御问。

“是我娘。走吧。”

景御接过伞,从后腰环住她,带着她落回地面坐进马车里。

因为宵禁,城内只有巡逻的军队。

马车一路奔驰,毫无阻碍过了城门往城外而去。

没人注意到,大火燃烧时,二小姐沈采荷从侧夫人殷氏房里偷出了包袱,悄悄溜出了左相府。好不容易避开巡逻的队伍走到天珑商会后门这里,一个人影突然蹿了出来,捂住她的嘴把她拖进边上的小胡同。

沈采荷拼命挣扎。一把圆月弯刀架在她脖子里,沈采荷瞪大了眼一动也不敢乱动。

“你敢喊我就杀了你!”

沈采荷僵着脖子点头。

那人放开她,问:“你是从左相府出来的?我问你,左相买的那个奴隶在哪里?”

“你是说……之初吗?”沈采荷的声音打颤。

“之初?这个之初多大多高,长什么样?”

“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样子……大概比我矮半个头,笑起来眼睛弯弯……”

“他现在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啊……他跟着我三妹的……”

“你三妹呢?”

“刚刚……在火里……”沈采荷心口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哼!女人就是麻烦!”那人收起刀,将她一把推开,往左相府去。

沈采荷擦掉眼泪,抱紧包袱向夜色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