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铠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天地之间,听见的人却只有沈衿和他自己。
他庄严得犹如宣誓。
回答之快,仿佛已经思考过许久这个问题。
他说。
“我无法接受,我承了母树的恩惠却走上与祂相悖的道路。”
“我无法接受我自以为努力获取的力量却全是他人的赐予。”
“您给我新的平台,安排新的前路,未来的一切都由我做主。战铠死亦心甘。”
“而且,我不会死。”
他像是在宣告一个事实。
沈衿终于勾出了一抹笑容,她步履从容,似正远去。
但声音清晰地回响至战铠脑中。
她说:“母树亦是树。”
这是告诉战铠打败祂的方法。
她又说:“你既拥有不屈的意志,那我便赠你逢凶化吉的幸运。”
这是沈衿赐予他的能力。
“希望再次见到你,还是在这里。”
这是沈衿与他的约定。
战铠踏上了战争之路。由于他的身量变小,衣袍显得尤为宽松,像是偷穿了冒险服的大人。
远处依旧迷雾重重。
现在,除了战铠本人,谁都不知道路的尽头有什么,包括树杈。
树杈注视着他的背影,轻轻摇晃着树枝。
沈衿难得询问,“是在不舍?”
大抵是做了叛徒,心有戚戚,沈衿话多了一些。
“是啊,他是我的第一个造物。”
树杈仿佛也被勾起了回忆。
“想起来了,那时候这个世界也是这样。”树杈指了指一片黑色的远方。
“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我精挑细选了规则,模拟出轮回的太阳和月亮。”
“有了光之后,它们也都有了色彩,但我还是对最初的那片黑色念念不忘。所以才有了黑色皮肤的祝昊一族。”
“他们,是我睁眼看见的第一抹颜色。”
沈衿若有所思,“那绿色呢?”
树杈声音悠远:“是我第一次看见的,我本体的颜色。”
“没关系。”树杈像是在安慰自己,“战铠身上就那么点点能量。”
祂比了拇指的长度,示意其中的微乎其微。
“就算真的回不来,我也不心疼。”
沈衿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许久,树杈对着水镜中的画面沉默,沈衿也闭目凝神。
“我不心疼。”
她听见了树杈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哭腔。
沈衿拍了拍祂的躯干:“孩子都是会长大的。”
“需要我为你讲述一些生灵毁坏世界的故事吗?”
“不用!”
树杈斩钉截铁,“我是无坚不摧的世界树,心已经比我的根还要坚硬了。”
祂将视线聚焦在水镜的屏幕中央,而余光却一而再、再而三瞥向旁边的战争之路。
祂的第一个造物,继承了祂对黑暗的恐怖,正行走在黑暗的路上,或许,还会成长为新的恐怖。
怎么不算是命运呢?
沈衿戳了戳树杈:“我能帮你监控战争之路,你想看吗?”
树杈心动。
“但我无法干预战争之路。”
祂知道这点:“不看了。”
在沈衿的频繁暗示中,祂终于捕捉到了重要信息。
祂像是在赌气。
“反正,他已经和我完全没关系了。”
……
风吹叶动,一如树杈躁动的内心。
“你干的?”
沈衿坦然,她本就不需要遮掩,“是。”
树杈生气:“你怎么这样啊,你难道不怕我投诉你吗!”
沈衿笑容灿烂:“你打不过我。”
“对了,你似乎不曾问过我的种族。”
沈衿笑眯眯亮出了金银双色的眼眸,属于猎食者的波动自她的灵魂深处传来,这只新生的世界意识觉得自己的传承技艺在脑中怒吼。
它们叫嚣着抓紧远离。
满脑子盘旋着。
“这货一口一个世界意识啊!”
“天杀的,祂单知道这人任务完成度高,没人说她还能生啃甲方啊!”
“被骗了被骗了,果然同类才是最需要防备的东西。”
树杈子快哭了,祂年纪轻轻,怎么经受了这么多?
“我硌牙。”
祂惨兮兮陈述了一个事实。
沈衿点头:“我不饿。”
慢悠悠补充一句:“我牙口好,不挑食。”
刚放下的心现在彻底死了。
但树杈觉得,起码现在,沈衿并没有什么进食欲望。她甚至在此前还提醒了祂好几遍,是祂自己忽略的真相。
于是祂鼓起胆子,晃动藤椅。
“我相信你不会吃我。”
“哦?”
树杈子真诚说道:“他们都和我说,你是个好人。我也相信你是个好人。”
沈衿爽了。
她就说她是好人。
好人沈衿给出了承诺:“战铠的未来我不会再有任何干预。他和你对上的时候,我会帮你。”
“那就好。”
树杈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