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做什么?……”
洋娃娃似的少年浸在软和蓬松的床铺里,被装扮的极其漂亮,舒适的躺在被褥里任人摆弄着。
眼睛失去了以往的神采,仿佛喝下了什么令意志变迟缓的药剂,一举一动都呆呆的,看上去很好欺负。
夏油杰帮他脱下寝衣,换上更加舒适的睡袍,看似是在认真的帮忙,实则……早已不知道揩了多少油了。
“乖乖的,帮你换一件衣服再睡,好吗?”
“我、我不想睡”
“津见是乖孩子吧?要听话,好好休息才能恢复好身体”
夏油杰温柔的撩起少年的银发,“津见留着长发也很漂亮呢?要一直留着吗?”
留着吧,
和我一样。
月读津见恍恍惚惚的,大脑加载不过来只能愣愣的顺从着着他的动作,低下头呐呐的回答:“好”
“真乖”
夏油杰贴近,这双沾染过无数咒灵和人命的手就这样捧起了神明的下颌,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印在了他的额头。
“这是奖励”
但是是奖励给我自己的。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完全不给月读津见思考和反应的时间。
如果可以就这样亲密的依偎在一起,很久很久……
融入骨髓,不分彼此……直到永远。
夏油杰感到悲哀,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时刻对少年充满了渴求,
这种渴求、这种空虚已经伴随了他太久,从上一世开始,就一直存在着,
一开始的遗憾,到后来的恨铁不成钢,再到后怕。
不断的渴求却从未真正的得到满足,久而久之他早已在追寻的路上饥肠辘辘,堕落进幽暗的海底。
哪怕他现在已经切实的感知到了少年的回归,他的体温,他的呼吸……
但那种后怕和空虚始终占据着他的脑海,没有一刻停歇。只有用杀戮和忙碌来麻痹自己才能得到短暂的安生,
他也许永远都无法放手了。
这种感觉……真讨厌啊。
就像硝子所说的,也许他和悟真的都疯掉了吧?
腐烂进泥地里,不管不顾的。
……
这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夏油杰喂给月读津见的药物确实是帮助治疗他的身体的,副作用就是嗜睡外加思考能力缓滞,给身体争取自我修复的时间……但也仅仅只会持续几天罢了。
药品稀少不说,价格也十分昂贵,只是使用时要格外注意一下人身安全,毕竟陷入了那种不清醒的境地,必须要在信任的人看管下进行。
第一天的时候月读津见还很懵懂,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到了第二天,轮到五条悟换班的时候,效果就显现出来了。
月读津见开始很小声的抽泣,但依旧不曾去反抗,他实在是太信任他们了,哪怕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不喜欢别人对他动手动脚
——因为他们是信任的人,所以都乖乖忍受下来了。
而他是切切实实恐惧着这种幽闭的地下室。
幼时的经历实在影响了他太多——八岁之前每天都被锁在小小的、狭窄的地下室里,
他三岁的时候就显现出了与平常孩子不一样的地方,一开始他们也会感到焦急。
放下工作,带着他去各地寻医问药。
时间长了,明明已经捉襟见肘了还是不见好转,更可怕的是“看见本身就意味着一种能力”,在和那些弱小咒灵对视上的瞬间——
会被缠上。
街坊邻里听说了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在家门口驻足。
就连父母也开始质疑,一开始也许是为了保护他不受外界的非议,勉强着将他关在不足三平米大的地下室又或者说是——杂物室,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安心的外出工作。
起初他们也会感到愧疚,会在下班回来的第一时间将地下室的锁解开。
“抱歉呐宝贝,今天也很寂寞吧,爸爸的工作实在是太忙了,津见这么乖实在是太好了”
“今天也有好好吃饭吗?实在是太让妈妈省心了,抱歉让你一个人等了这么久呢!”
爸爸妈妈也会带回来各种零食和玩具来安抚他,对此月读津见总是回以一个大大的微笑。
但后来,
月读津见五岁、六岁……
那对夫妇出门时会忘记给他留饭,下班后开始向他抱怨,有时也会忘记把他放出来,
“月读津见只能被关在地下室里”,变成了一种默认的事实。
地下室一共有三十五块瓷砖,被压在柜子下面的有七块,小小的床铺就占了六块。
后来,东南墙角的墙皮开始漏水,不久后又长出了霉菌,还有三朵小蘑菇。
他始终都穿着不合时宜的宽松短袖,破破烂烂的,是一个不受欢迎的脏兮兮的小孩,玩具坏了,他就只能和只有自己才看得见的“蝇头”说话。
——地下室实在是太狭窄了
被无缘无故迁怒时,挨打都没有地方可以躲藏,有时候睡着睡着会被喝的烂醉如泥的爸爸拖行在地上打。
他一直都知道不可以给爸爸妈妈添麻烦的,但麻烦始终没有放过他。
他也一直是自卑的,会在奶奶来看望自己的前一天偷偷撬开门锁去外面寻找涂抹伤口的药。
但月读津见并不识字,因为那对夫妇不希望他出现在人前,哪怕是到了进学的年龄也不被允许外出。
留在地下室就是他们对他最大的期望。
“不要再给我们丢脸了!你听不懂吗?”
“妈妈已经说过了!没有允许不可以偷偷上来,万一家里有客人来了怎么办?”
“烦死了!每天神神叨叨的,你究竟是不是装的!”
他真的是一个很漂亮很乖巧的小朋友了,所以当密密麻麻的紫黄淤痕遍布他全身时,会格外突兀。
月读津见知道自己不可以给爸爸妈妈丢人的,不可以给他们惹麻烦,所以他会给自己找药品涂抹伤口。
但这对于一个没有生活常识,不识字的小朋友而言又怎么可能呢?
“烦死了,嘴巴又干裂了,肯定是那个小鬼给我气的,最近干什么都不顺,烦死了”
“唇膏不是在那里吗?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好抱怨的?”
月读津见曾经见过‘妈妈’涂抹那管润唇膏,
很神奇,
干裂的嘴巴第二天就会好很多。
因此在幼年的月读津见眼里,受伤了只要抹那管小膏体就好。
因为这管膏体实在是太少了,月读津见不敢用太多,从来都只敢在奶奶来探望他的前一天偷偷用一些。
这也从来都是他自卑的来源之一。
他没有忘,那些难听的话,在心底生根又发芽。
夜蛾正道的爱太“正常”,他每多爱他一点,月读津见便愈会意识到——
他的父母不爱他。
这样毫无保留的爱,太纯粹,让自卑的他感到不配。
也许在少年的内心深处,始终都镌刻着那两条生存法则:
“不可以给他们添麻烦”
“不可以给他们丢脸”
越长大越悲哀,
致始至终,他都是那个年幼时,偷偷摸摸在厕所踩着板凳,对着镜子,混淆了润唇膏的用法的,将其涂抹在额头淤青上的小偷。
他从来不是什么神明,他甚至无法拯救可悲的自己,但如果有机会,
月读津见愿意为别人做些什么。
这一世——是他偷来的幸福,偷来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