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元戈和往常一样吃完了午饭准备到密室门口去溜达一圈,撒点鱼饵,过阵子好钓鱼。
只不知为什么,心下却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儿,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一般,直到在药园门口看到一路风风火火闯过来的旧识,元戈终于明白那不好的预感到底从何而来——庄梦蝶啊。
庄梦蝶,出自庄周梦蝶,不过这并非她爹娘给她取的名字,也不是庄黎川取的,庄黎川对这个宝贝大孙女儿很是宠爱,煞费苦心给她取了个自认为格外适合姑娘家的名字,庄翩翩。听说庄黎川很是期待这位大孙女儿长成一位蝴蝶一般轻盈漂亮的姑娘家。
可事与愿违。
庄家这位大孙女儿从小就很清楚自己的兴趣所在以及未来要走的道路,她先是决然更改了自己过于“柔弱女气”的名字,虽然元戈觉得,梦蝶、梦蝶的,也未曾比“翩翩起舞”显得更加阳刚霸气些,倒不如就叫“庄霸天”的好。对此,庄大小姐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她觉得,梦蝶虽仍然女气了些,但若是佐以“庄”字为姓氏,便多了几分文化人的深意,也是对庄黎川最大的讽刺。
虽然,彼时庄大小姐大字不识几个,实在不知这文化人的执念又是从何而来,明明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元戈对着干,三天吵一架、五天干一架,庄大小姐左下侧缺了颗后牙,就是和元戈打架给打没的。
元戈实在是不怎么喜欢这位能动手就绝不讲道理的大小姐,所幸后来这位姑娘去祸害山下的人了,元戈倒也着实过了一段清净日子。
只没成想,这个时间回来了,而且瞧这个气势汹汹的架势,很明显来者不善。
元戈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后退半步,蓦地想起自己如今身份,不情不愿寥寥草草地屈了屈膝,才道,“酆老有午间小憩的习惯,这位姑娘若无要事,还是请回吧。”
庄梦蝶歪着脑袋撩着眼皮子打量着她,手中的鞭子漫不经心地拍打着自己的掌心,懒洋洋地问道,“你就是……你就是那什么,酆青檀新收的药童?南隐的丫鬟?”她压根儿不知道对面这人叫什么名字,不过转念一想,也不重要,这并不妨碍自己看她不顺眼。
还是老样子,一样地不讨喜……元戈紧了紧后牙槽,粗声粗气地应道,“是。”连虚与委蛇都懒了,左右四下无人,好脸色也没必要摆。
即便元戈已经换了一副壳子,但这仍然不妨碍俩人一见面就达成了看对方不顺眼的共识。
庄梦蝶迈着二五八万的步子上前一步,“听说你最近总去元戈的密室前转悠?怎么,对里头的东西感兴趣?也是……多少人对里面的东西都挺感兴趣的,可你一个才上山的小丫头片子,就觊觎我知玄山上的宝贝,是不是太心急了?这脚跟还没站稳,就想着觊觎别人的宝贝,还是说……你们山下人都是这般德行?”意有所指的,指桑骂槐的,阴阳怪气的。
元戈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山下的人是什么德行?我瞧着这位小姐刚从山下上来,山下人的德行你自个儿不知道吗?”
“哟!倒是牙尖嘴利。”对方挑了挑眉,“知玄山脚下都是些淳朴的老百姓,自然和你们这些大户人家公子哥身边的随侍丫鬟是不同的。正是因为本小姐是山下上来的,才不会同那死人一样单纯天真地来个小丫头装一装柔弱无依就大发善心地恨不得将全部家当都拱手相让……呵。”
死人?单纯、天真?
这话听着咋这么刺耳呢?
元戈拧了拧眉头,暗道这大小姐莫不是在山下受了气这会儿拿她撒气呢?元戈实在懒得搭理她,如今她顶着温浅的皮囊、拾音的身份,在这知玄山上惹不起这位“庄霸天”,那咱们就躲嘛,撒鱼饵什么时候都能撒,好女不吃眼前亏不是?元戈草草屈膝行礼转身欲走,谁知,这位庄大小姐今日像是铁了心似的要为难她,紧了一步上前,抬手,拦在了元戈身前。
她俩身量相当,四目相对,视线里是谁也不服谁的倔强。
“这位小姐,请问我到底何处得罪了您?”元戈磨着后牙槽,字字句句地提醒道,“我虽是少爷身边的丫鬟,却也是药园的药童,在知玄山上我并非是个下人,也不归您管,纵然此刻我有所怠慢,想来也能算是理直气壮。”
一口一个“您”的,却又恨不得将“你能奈我何”的嚣张刻在每一个字眼里。
庄梦蝶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这种让人恨不得揍她一顿的嚣张有些似曾相识,之前听人说这丫头生了几分像那死人,她还有些嗤之以鼻,这会儿倒是觉得这样貌不怎么像,这脾气倒学了几分形似。
讨人厌得很。
“药童?”庄梦蝶摇头嗤笑,抬着的手改拦为抓,抓着元戈的胳膊将她拉到了门外墙边,这才略显不屑地提醒她,“小丫头,只是一个药童罢了。你知道一个药童在知玄山上是什么地位吗?哦,你当然不知道,你是不是还以为就此飞上了枝头了?本小姐这么同你说吧,药童在你们那些个大家族里,地位大抵也就是个扫地洗衣的下人,晓得不?本小姐今日能让你老老实实站着,都是因为本小姐素来宽和,否则,我就是受你一跪,都是应该的。”
……元戈掀了掀眼皮子,要不是自己在这待了将近二十年,差点就信了她的鬼话。
“还有,那密室不是你这样的小丫头片子该去觊觎的。之前是我不在,管不着你,如今我既回来了,便不会让你这般恣意行事。”庄梦蝶却浑然不觉地继续念叨,大抵她也不大习惯抓着个陌生丫头的胳膊,遂松了手,只撑着那墙壁兀自追问,“我说的,可明白?”
俩人凑得有些近。
元戈看着近在咫尺的旧相识,对方墨色的眸子里半点玩笑也没有,亦没有愤怒、暴躁,只有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