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芷指尖压在县令夫人腕间,只觉脉象细弱如游丝,迟滞艰涩,仿佛枯井中残存的滴水,时断时续。
她心头一沉,脉细而迟,气血俱损,胎元无力。
县令夫人此刻已是气若游丝,若再拖延,母子皆危!
她迅速打开随身的针灸包,当即抽出一根银针,却忽地顿住手。
她心中虽有了数,但亲自为产妇施针却是头一遭。指尖微微发颤,她深吸一口气,转头对奶嬷嬷喝道:“取参片来!快!”
奶嬷嬷被她凌厉气势慑住,竟忘了阻拦,慌忙将先前备好的参片端了来。
宋芷将参片放到县令夫人口中,让其含着,又疾步冲向门边,隔着门对着外头的郑大夫道:
“师父!夫人脉细迟如丝,气血俱损,胎位未转,徒儿欲刺至阴、足三里以续气机,再辅参附汤固汤稳固可使得?”
外头郑大夫正与曾大夫讨论产妇情况,闻言骤然抬头,高声应承道:“可,你先施针,为师帮你煎药。”
宋芷得了师父首肯,信心更甚,返身回到床边,便要开始施针。
宋芷指尖轻点夫人至阴,足三里、针尖入肉三分,缓缓捻转。
随着宋芷银针入体,片刻后,县令夫人的气息渐渐平稳,脸色也略微好转,人也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孩子,我的孩子....”
县令夫人伸手就往让肚子上抹去,却是被宋芷一把拦住,“夫人,我正在给您施针,您可莫乱动。”
这时,奶嬷嬷看到自家夫人醒来,高兴的喜极而泣。
她不敢上前打扰宋芷的施针,嘴上却是不住的宽慰道:“夫人,您坚持住,有大夫在,您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县令夫人也很快冷静下来,她目光灼灼的盯着宋芷,只想要一个保证:“我配合你,只要...只要你护住我的孩子!”
宋芷读懂的了她眼神之中的祈求,这个时候产妇的信心很重要。
她只道:“一会儿夫人只管配合我,定然不会出事。”
宋芷在收针前,仆妇们端来了大火熬好的汤药。
宋芷示意奶嬷嬷上前,先喂了夫人喝下,待其呼吸平稳后。
宋芷一边将银针收了,一边同她道:“夫人,一会儿我要帮您调整胎位,不要怕,一会儿你只管配合我就好。”
经过宋芷的一改治疗,县令夫人也感觉到身上的力气渐渐回来,对于生的希望渐渐占据了上峰。
她像是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一般,道了一句,“好!”
宋芷立刻挽了衣袖,俯身轻按夫人高隆的腹部。
指尖顺着肚脐向下寸寸推移,忽在右腹侧触到一处硬结胎儿臀位朝下。
“夫人,得罪了。”她低声一句,掌心贴住胎臀缓缓施力,左手却突然压向夫人腰后。
这是医书记载的外转胎术的法子。
县令夫人痛得浑身一颤,宋芷立即喝道:“再拿一片参片含住!莫泄了这口气!”
指腹下的胎身突然滑动,宋芷趁势旋腕推转。
汗珠顺着她下颌滴在锦被上,屋内只闻夫人压抑的喘息与痛呼声。
忽的一下,整个胎位调换位置,宋芷高兴的道:“成了!稳婆呢,快来帮忙接生。”
此时站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稳婆,直接看傻了,竟,竟真的能调转胎位!
她接生百八十个产妇,今日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事情。
“愣着作甚!”宋芷转头冲呆立的稳婆唤道,“还不快来帮夫人接生,教她深吸缓吐,以及用力法子。”
稳婆如梦初醒,扑到榻前掰开夫人膝头,颤声喊着:“夫人跟着老奴数——吸!二!三!呼!”
宋芷指尖银光连闪,三寸针直刺合谷穴提振气力,又斜挑三阴交疏通胞脉。
一阵宫缩袭来,稳婆大声道:“呼气,用力,快用力,看到孩子头了!”
“啊——!”县令夫人突然惨叫,羊水混着血沫涌出,婴孩青紫的身子滑入稳婆臂弯。
稳婆喜道:“生了,生了!”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位小少爷!”
只见稳婆手脚麻利的剪了脐带,拍了拍足,原本闭着眼睛的小家伙儿,嗷的一声嚎哭出了声。
稳婆将孩子裹好后,就放到了夫人身边,神奇的是,原本还哭嚎的孩子,在靠近母亲后,瞬间安静下来。
在处理孩子的间隙,宋芷指尖银针未停,转而刺向夫人隐白、大敦二穴。这也是为了防止产后出现血崩之危。
屋内各人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县令季陶风尘仆仆的从外头赶了回来,一进院子便焦急地问道:“夫人怎么样了?”
已经无事一身轻的稳婆,这会子听到外头传来的询问声,立即笑眯眯的迎了出去,“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夫人已成功产子。”
季陶闻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立即吩咐人给稳婆看赏。
他则大步流星的往产房而来。
此时的县令夫人身上还扎着银针,见到丈夫回来,眼泪不自知的簌簌落下。
季陶立即上前,旁若无人的擦拭掉妻子的泪水,“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姑爷与自家小姐恩爱,奶婆婆自是高兴,只是产房污秽,她还是出声提醒道:“老爷,您还是先出去吧,夫人这会子还在施针,情绪激动不得。”
经奶嬷嬷提醒,季陶这才看到了宋芷。
他站起身,朝宋芷拱了拱手,“多谢大夫护我妻儿周全,本县感激不尽!”
宋芷忙避开这一礼,笑着回道:“成功救助夫人非我一人之功,在我们来前,是曾大夫吊住了夫人的气血,生产时,也有稳婆从旁助力,当然,还有夫人强大的毅力。”
县令夫人却是虚弱地笑了笑,轻声道:“小大夫不必妄自菲薄,此番若非你帮我调转胎位,只怕我和孩子……”
季陶转身,再次朝宋芷深深一揖:“大恩大德,季某没齿难忘!”
“季大人言重了,救人乃医者本分。夫人刚刚生产,身体虚弱,莫要多耗神。”
季陶闻言,上前捏了捏妻子的手,“一切有我,你只管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