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韫都不敢相信,穿衣镜里的自己竟能如此霸气。
因为有底气,所以才能霸气。
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手握生杀大权了。
权力这种东西,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心境。
辗转客堂,稍后片刻。
“公子,左椿已到门前。”
“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左椿跨进门槛,步调迈得十分小心。
他从未见过燕王李韫,只听说年纪尚轻,连胡子都没蓄。
一个嘴上无毛的年轻人,会是什么样呢?
他带着好奇,偷偷抬头打量。
李韫背靠座椅,端坐于高堂,手中一盏茶,喝得漫不经心,看似淡薄的眼神,隐藏着无法洞穿的深邃。
李韫淡淡扫了一眼左椿,恰好与左椿眼神交汇。
臣是臣,王是王,身份大不相同。
“下官左椿,叩见燕王殿下!”
来之前左椿曾告诫过自己,一定不能在燕王面前服软,可仅一个眼神,便不知不觉让他膝盖骨给软了下来。
“哦?你倒是有些眼力劲儿,张桐,春生君,雷虎,雷豹,在第一回见孤时,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他们连王臣之礼都忘了。”
李韫平淡的语气中夹杂着一股嘲讽的意味。
“他们……他们——”
“他们大多数都已经死了。”
李韫声音渐冷。
左椿俯首更低。
“起来吧。”
李韫微微摆手,问道:“时下,两军对峙,左先生出使武州,所为何事?孤不喜欢拐弯抹角,还请直言。”
左椿这才缓缓起身,轻轻叹了口气,几番粗浅的对话,在气势上便已输了。
“下官此来武州,只为一件事——
素闻燕王爱民如子,恰好我军中有好几百个北燕百姓,因此王将军想着,两家来个俘虏交换,燕王释放战俘,我们释放百姓。”
“嗯……”
李韫抿着嘴唇,边思考边说道:
“披甲的士卒,战败视为罪;布衣的百姓,无战则无辜;
你们抓捕无辜的百姓,来换取败罪的战俘,会不会太不要脸了?”
左椿脸色一沉,咬牙道:
“战争,就该不惜一切代价获取利益,阴谋阳谋都是好谋,奸计诡计都是妙计;
燕王撕毁两国和平条约,设酒宴刺杀我岐国三十余位官员,起兵偷占北燕四州,岂是光明磊落?岂非卑鄙阴谋?”
“大胆!”
宋邯怒呵,拔刀而出。
“我若是无胆鼠辈,又岂敢独自一人来武州?今日左椿敢来出使,便已做好必死的决心!”
左椿脑袋一歪,亮出自己的脖颈,一副要杀便杀的慷慨模样。
“哈哈哈……”
李韫大笑冲宋邯摆了摆手。
宋邯这才收刀回鞘。
“上一个这么有气节的岐人,已经撞柱而亡了。”
李韫说道:“既事交换人质,倒也没什么不能同意的,
不过战俘强壮,流民羸弱,若一个换一个,孤未免太亏了些;
这样,一个战俘,换五个流民,左先生觉得如何?”
左椿沉声道:“在燕王的眼中,流民的命,就这么不值?”
“孤视战俘为牛马,而流民则是人,五个人换一头牛马,岂能不值?”
李韫语气不容拒绝,“若你觉得筹码对等,那便交换,如若不对等,就请离开吧。”
“三换一如何?”
“送客。”
还谈条件?你有资格谈条件么?
宋邯手握刀鞘,要强制送客。
“罢了,五换一便五换一!”
左椿咬牙说道:“一个时辰后,在东门外,只许少许士卒押送人质进行交换。”
“这些小事就不要劳烦孤了,去找黄起启年与袁于琼即可。”
李韫起身便往客堂外走,在经过左椿身旁时,冷声告诫道:
“你回去告诉王烈风,若再让孤听见,岐军劫掠边境百姓,那么北燕境内的两万余战俘,岐商,包括姜鹏在内,一个都别想活。”
说罢,大步走出客堂。
左椿冷汗浃背。
……
李韫回到内院,继续制作孔明灯。
捣鼓了一个时辰后,粗制滥造版终于诞生。
品相是差了点,但只要能飞起来,那就是好东西。
“大福,你提高点儿,不然待会儿飞不起来……”
“噢。”
让大福掂着灯罩两角,李韫用柴火点燃用酒精与猪油膏凝成的燃料。
燃烧产生热气上升,灯罩内空气密度降低,形成上升的气流,从而带着灯体飞升。
“可以放手了。”
大福松开手,孔明灯缓缓上升。
今日吹的是东南风,因此孔明灯飘向了西北,但由于第一次燃料只制作了一小块,灯体又偏重,没飞行多远便跌落了下去。
不过好在是飞起来了,这第一步算是圆满成功,后续将灯体做得更轻,更大,材料用得更足,便可使它飞得更高更远。
“大福,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若这天灯能作成房子这么大,连人都能飞到天上去。”李韫笑道。
“那公子,你说天上有什么?会不会真的住着神仙啊?”大福好奇问道。
“这世上哪儿有什么神仙,天的最高点是大气层,大气层外是太空,月亮,太阳都是一颗颗圆形的球……”
大福仿佛在听天方夜谭,不过也是津津有味儿。
“公子,黄启年求见。”
“今后文臣武将,让他们直接进来即可。”
“是。”
片刻后。
黄启年走进内院,禀告道:
“王爷,城外已完成了人质互换,共计有三百名边关流民进入武州城。”
李韫将黄启年带回书房,关了门才问道:
“黄大人如何看待这三百名流民?”
“衣衫褴褛,精神萎靡,倒是可怜,不过……”
“但讲无妨。”
“下官担心,里面会有细作。”
黄启年语气十分认真。
李韫嘴角微微一翘,让黄启年当知府是对的,他有一双慧眼。
岐国会平白无故来交换人质么?
这个节骨眼儿上,任何进入武州城的人,都不得不防。
黄启年又道:“边境百姓的户籍,本来就十分复杂,筛查起来非常困难,万一真有细作混入流民堆,恐怕会对武州城不利,因此下官不敢私自决断,才来请示王爷该如何安置。”
李韫抿唇思考了片刻,说道:
“先将这些人带去医帐,让军医们检查一番他们的身体,免得将传染病带入城中了;
随后在医帐旁搭一座流民营,暂时将他们安置于营中;
记住,流民不是战俘,无需派遣太多人看守;
食物,热水,棉被,全都要照常供应;
稍后,本王会派暗探去盯着流民营,倘若流民中有细作,见流民营没有防范,一定会自己露出马脚的。”
“下官明白了。”
黄启年躬身离开书房。
哼,想玩儿无间道么?
也太小看李韫的嗅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