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拜看着吴库礼投降、辽东尽失的急报,双目赤红,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愤怒的一拳砸在面前的桌案之上。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原本颇为结实的桌案,竟被鳌拜一击给捶成了数段,不愧是满清第一巴图鲁。
如果在往日,众人或许会惊讶于老鳌拜的威猛,只可惜今日不同往日,鳌拜一怒之下,仅仅是怒了一下,如此而已。
希佛、图海、赵良栋、蔡毓荣几人确实无心喝彩,他们面色惨白,曾经锐利无比的眼神,此时却显得有些呆滞。
“河西名将”赵良栋也好,“赛诸葛”希佛也罢,在得知祖宗之地辽东已失的噩耗后,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希佛的睿智不翼而飞,只是下意识的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赵良栋的名将风采也不见所踪,他亦跟着希佛低声道:“天下大势如此,已然难以撼动,大清该何去何从呐?”
图海、蔡毓荣绝望之中,呆滞的目光盯住鳌拜,似乎希望大清最勇猛的老大人,能领着大家绝地反击,翻转天下大势。
鳌拜无言以对,也无颜以对,他颓然的一屁股坐回座位,眼神中的愤怒尽皆消退,转变成为迷茫、惶恐、惊惧。
几个人沉默良久,希佛率先忍耐不住,哑着嗓子说道:“中堂大人,议和吧,或许能为大军争得一线生机。”
赵良栋眼神一亮,赶紧附和道:“汉人虚伪,一贯讲究所谓仁德,议和之事,应当可行。”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议和之时,汉人或许会有所松懈,或可从中觅得良机,反败为胜。”
鳌拜久久无语,他这一生波澜壮阔,自打随太宗皇太极南征北战,可从未把汉人放在眼中,尽皆懦弱无能的弱鸡罢了。
此时竟然要屈膝向汉人请降,如此反差太过巨大,令他高傲的内心备受折磨深感屈辱。
鳌拜终究开了口,嗓音嘶哑干涩:“大清这是怎么了?我们女真满万不可敌的呀,怎会落入如此境地?”
“难道汉人所说的“胡人无百年国运”,当真就是我大清的命运?可大清入关至今,不过二十年而已啊!”
“我大清,到底是怎么了?这天下,到底是怎么了?”
鳌拜声嘶力竭,仿佛在厉声质问苍天,奈何苍天无语,他的种种疑问自得不到答案。
他的质问,希佛、图海、赵良栋、蔡毓荣更加无法回答,便只能相视默然,等待鳌拜的抉择。
又经过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鳌拜终究是颓然无力的挥挥手,做出了最终抉择:
“希佛你星夜赶去京师,向太后、皇上禀明局势,说明当今绝境之下,只能议和了。”
“你快去快回,大军粮草顶多支撑半月了,一旦迁延日久,恐议的机会都没有了。”
希佛默然起身,向鳌拜拱手行礼之后便快步走了出去,领着亲卫们往北京城奔去。
京师中的情形,比前线大军更加艰难,偌大的城市中每天都要饿死不少人,眼见着大乱要起。
建奴并无选择,老孝庄、小康熙、各亲王旗主,没有什么犹豫挣扎,便意见一致的达成了:尽速议和。
他们认真商议后,便议定了种种议和条件,无非是大清去了帝号退回辽东,但需保持军队和富贵,洋洋洒洒数十条。
议和么,是一件天大的事情,绝无可能快速达成的,还需一方漫天要价,另一方坐地还钱,总归是要来往几个回合的。
希佛便再度快马加鞭,不几日便赶回前线向鳌拜复命,并开始筹谋与大明议和之事。
三日之后,“河西名将”赵良栋便领着数名亲卫,举着偌大的白旗,顺利进入了防御森严的德州城内。
杨三水奉了城中“某人”的指令,便客客气气的接见了赵良栋一行,万分认真的倾听了建奴的议和条件。
他听着了赵良栋的描述后,非常官方的表示:“上天有好生之德,人乃万物之灵,确不应该被无辜屠杀。”
“大明向来仁德服人,岂会如野蛮愚昧无耻无德的蛮夷那般凶残,是绝对不会滥杀人的。”
“不过议和乃是大事,本将却无如此大权,不过会派出八百里加急报去大明皇太子处,请他派来朝廷重臣主持此事。”
“因此,请赵将军和贵方大军,稍等一段时日,八日之后再进德州城一趟,共商议和大事。”
杨三水说完之后,当着赵良栋的面,撰写了军情急报,又招入军中斥候,令其星夜赶往济南。
随后,他又非常贴心的派了一队亲卫,护送赵良栋一行出城,免得被仇恨建奴的百姓、军兵伤害。
如此一番,鳌拜等人议论之后认为,大明确实好“仁德、仁义”之类的虚名,议和应当是有希望的。
此事的关键,便是双方如何讨价还价,为大清朝、满洲八旗争取更好的议和条件了。
赵良栋一行返回之后,杨三水返回内堂之中,却见皇太子朱慈炯、董军、叶玄着和张万琪几人,已坐在其中笑言详谈。
朱慈炯见他进来,大笑着问道:“杨大将军,建奴竟来乞和了,委实令孤王有些意外,爱卿怎么看?”
杨三水毫不思索,脸上亦笑容满面,但语气却咬牙切齿:“这些狗建奴罪恶滔天,血债累累,还想议和,痴心妄想!哼”
“扬州十日,全城八十万大明子民被屠戮一空,他们的血泪嚎哭,至今萦绕耳边,他们的冤魂,仍在苦苦等待安息。”
“诸妇女长索系颈,累累如贯珠,一步一跌,遍身泥土;满地皆婴儿,或衬马蹄,或藉人足,肝脑涂地,泣声盈野。初四日,天始霁。道路积尸既经积雨暴涨,而青皮如蒙鼓,血肉内溃。秽臭逼人,复经日炙,其气愈甚。前后左右,处处焚灼。室中氤氲,结成如雾,腥闻百里。”
“呵呵,往日种种犹在眼前,虽万年不敢忘!”
“嘉定三屠、昆山之屠、常熟之屠、金华之屠、南昌之屠、湘潭之屠、南雄之屠、汾州之屠、大同之屠、潮州之屠、广州大屠杀、四川大屠杀,他们忘记了吗?我们会忘记吗?”
杨三水笑容之下,一股难以抑制的戾气,萦绕在他的脸孔上、眼神中、语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