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过后,陆倾蝶的心也算是落了一半了。
如此大的阵仗,牵扯无数因果。
违陆廷玉之意愿,成西凉王。
她还怕宋度不敢来寻她呢。
她与宋度还是有师徒情在的。
假若宋度不来寻她。
她便只当先前所有事都没发生过。
可他来了。
带着他的阴谋,他的野心来取她的性命了。
离了后山,便去寻父亲了。
自登上王位后,陆廷玉都没睡过一个舒心觉。
路至窗外,便瞧见屋内亮光点缀,一道魁伟身形勾勒在烛光下。
她叩门三声。
陆廷玉将门朝里开来,瞧见是女儿,心中不免有些诧异。
许是喝了些酒的缘故,眼神浑浊,头重脚轻。
他携着一身酒气往外探了探身:
“这个时辰,怎么还不歇息?”
“宋度来了。”她也拐弯抹角,单刀直入。
话落,浑浊的眸子瞬时澄明了起来。
“你与他见上了?”
陆倾蝶微微颔首:
“他邀我回长安。”
“进来说吧。”一股寒风吹进屋内,他一个抖擞才发觉这不是个谈话的好姿态。
关上房门,果然暖和了些许。
“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虽内心已做了打算,可她反观前生,无依无靠,如今得见父亲,心中也生了些依赖之意。
陆廷玉面色闪过一丝惊讶。
瞧着女儿一语令下,将他扶至西凉王位,也不曾问过他的意见,如今关乎自己的事儿,倒是询问了他。
他有些欣慰,看来几日相处,女儿心里也终于有了这个父亲。
既然如此,他也应弥补这些年没尽到的责任。
想到此,他便语重心长地对陆倾蝶说:
“作为父亲,自然不想你回长安去冒这个险,宋度为人险恶,他这步棋,早在你未落地就算到了,
是为父害了你,若为父当时再坚定一些,便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说着说着,便开始检讨自己了。
陆倾蝶见状,连忙打断:
“父亲……”
陆廷玉自知有些失态,忙说:
“为父的意思是,若你要回长安,定不能大摇大摆,将身边人带在身边,安全一些。”
“若你不想回,凭我与凉关的交情,保下你与添逸也是可以的。”
两条路,她自己选择。
陆廷玉做到了尊重她的最大意愿,也为她留下了后路。
唯一不同的是,她并不打算将大小姐一行人带在身边。
得知自己心中意愿,便辞别了父亲。
踏至屋外,陆廷玉唤住了她:
“何时出发?”
“今夜。”
“看来你还是不打算将他们带在身边。”陆廷玉叹息。
“留在父亲身边,倒是安心些。”
“放心,只要为父还活着,定能护他们周全。”
————
宋度在后山廊庭等着她。
看她只身一人,倒有些惊讶:
“你那个弟弟呢?还有那个狗。”
“就不带他们回去了,树大招风,还是谨慎些好。”
宋度也觉得合理,便不再追问,驾着马车便朝着长安的方向去了。
这赶路间,年儿也过了,天气渐暖。
途径伏天观,宋度多留了一日。
“师父,你不进去瞧瞧吗?”
不知是他根本不念这伏天观的情分,还是觉得愧对先辈,竟摇摇头:
“不去了,你若想去瞧,就进去瞧瞧吧。”
也许这是最后一面了。
宋度是这么想的。
话语间,山下便下来了个小道士。
“施主,云山大师兄请您上去一坐。”
这话是冲着陆倾蝶说的。
待小道士走远后,宋度笑道:
“你这个徒弟,倒是个聪慧的。”
“嗯,云山的天赋很高,不逊于当年的我。”
“那师父便在领州歇歇脚,我前去同云山嘱咐几句。”
“去吧。”
云山早已在内门外候着了,瞧见陆倾蝶,才迎上前去。
“师父,我还以为您不要徒儿了。”云山打趣道。
云山与陆倾蝶相处向来如此,轻松且闲趣。
这话倒是耳熟了些,好似宋度在西凉与她在后山会面一时,第一句话也是这般。
可心境却有不同。
“本打算不要你的,可你这不厚着脸皮来请了?”
“呦,到了师父还是疼徒儿的。”
“徒儿这事儿办的如何?”云山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办的还算不错,稳住了陆太后,又将宋度逼到了西凉请我回来。”
“可事情不似那么简单。”云山声音忽然沉了下去。
“嗯?”
“前些日子观上来了个贵人。”
“贵人?是何模样?”
“是您的外公,宋伯公。”
外公竟寻到了伏天观?
“外公来作甚?祈福?驱邪?还是……”
她心中有一个不愿说的答案。
可云山偏偏就说了她最不愿听到的答案。
“自然是求见伏天观观主。”
世人皆有一股不言默契。
寻常人自然不会寻见伏天观观主。
只有想称王称帝之人,欲见观主来得庇佑。
可外公向来稳重,更是忠于大燕,来此求见,定有缘由。
其中缘由大概与南决有关了……
外公定然是不会与南决私通。
那么只有另外一种结果。
大燕已是强弩之末,他是来求一道心安。
他想扶持心中之人坐上皇位。
他心中所想之人,恐与她有所异。
他心中所想之人,定然是还未离世的陆廷玉。
而她心中所想……
萧卿尘。
她叹息一口:
“外公可还在观中?”
“回长安去了。”
“我知道了。”
回长安后,秘密拜访一下外公吧。
对外公的记忆虽停留在了三岁,可这三岁却陪伴到她至今。
此事一了,无非两个结果。
生。
死。
天说「大凶」。
如此一来,恐是最后一面。
想到此……
“云山,五行逆转你已修至五重了吧?”
云山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
“师父果然厉害,这都看出来了。”
“伏天观的规矩,逆转五重,便可接管观主之位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像在平静的湖水中落了一块微小的石子。
在云山心中漾起一阵水花。
“这观主之位,云山做不得。”
“为何?”
“云山心性不稳,定是管不好这伏天观。”
“你又何时见我管过这伏天观?”她轻笑两声:
“顺应自然罢了,云山,这观主之位,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