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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秉元又带着族兄开始洒糖,一把接一把,直到袋子空了才跟着新娘新郎进院。

炮仗噼里啪啦的响。

沈蝉一听到动静,赶紧跑到凳子上端正坐好,两世当人,第一次当婆婆,怪新奇的。

傧相请了族长的大孙子,他负责赞礼,等新娘子和新郎进屋,他就唱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随后说礼成,引新娘新郎入洞房,李秉昌自然没有这么快抱得美人归,他待了片刻就出门敬酒,来的人乌泱泱坐了一院子,几个厢房全部打开摆了桌子,他拿着一壶酒,身边跟着两个表哥,一路敬过去。

先是沈家舅舅那一桌,陪客的是堂叔堂伯,按尊卑来讲,该是李大伯和李二伯陪客,但三家不睦多年,沈大舅自然不会给外甥找不痛快,他双颊通红,显然之前被灌了不少酒,看到外甥一来,桌上的人齐起身举杯,“日后的日子和和美美。”

李秉昌痛饮一小杯,说道:“桌上没什么好酒好菜,大舅二舅堂叔堂伯吃喝喝好。”

众人回,“一桌子好酒好菜。”

他又说了几句,马上又去下一桌,岳家那边的人,又喝了几杯后,才见到李大伯和李二伯,两人都没有带媳妇儿女,跟族长坐在一起,面上也没有什么笑意,但当李秉昌敬酒的时候,两人还是干巴巴的说了两句好话。

一直这么喝下去自然不行,沈朗和沈舟开始挡酒,男客敬完,还有女客,尽管沈朗和沈舟帮忙喝了不少,但李秉昌还是醉醺醺的,李玉蓉离席,从后院端了一碗醒酒汤,“大哥,你先醒醒酒,等会入席吃点东西,大嫂那边我送了饭菜进去,不用担心。”

李秉昌迷糊的点头,这一场酒席还是十分不错,众人交口称赞的同时,还不忘掏出碗来装菜。

沈蝉和李叔夜放下筷子送客,外头已经有十多辆牛车等着了。

等宾客走的差不多了,沈蝉和李叔夜继续回到桌子上吃席,一共十六个菜呢,还有的吃。

李大伯和李二伯却难以下咽,两人突兀的起身,李叔恒绷着脸说,“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对于他来说,这场酒席办的越漂亮,他心里就越煎熬,要不是有这么多客人,他真想嚎着嗓子问一句凭什么。

又是捐族田,又是大宅子,又是车接车送,还有这席面,办下来至少十几二十两,老天爷就这么厚待这个弟弟。

更胀人眼的是院子里堆的嫁妆,一个瓦片示意陪嫁了一个宅子,下面压着房契,两个算盘是两个铺面,四个整砖块,是四十亩地,两箱子布料,三箱子衣物,还有没露出来的压箱底银子和首饰,三辆牛车的嫁妆,一进门就被锁了起来。

但席上没少被人议论,大家伙都说李秉昌捡到金子了,李叔恒是越听心里越烧的慌,最后只能用一句农村丫头来堵住自己的怒火,他家秉仕是读书人,将来是要娶官家小姐的,不在乎这点东西。

李叔夜站在院门口淡笑道:“家里还有事,就不送大哥二哥了。”

李叔恒阴阳怪气,“哪敢让你送啊?”

话好没落音,李叔夜留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

十分没教养,十分没素质,十分打脸。

李叔恒气的咬牙,“一朝得志,小人升天。”

李叔年觑着他的神情,不知怎么开口,最近族长松口,说他家小子也可以去念书,有了先生,以后就可以不用巴结李叔恒两口子。

这么多年下来,要说没有埋怨是假的,兜兜转转一圈,反而靠上最瞧不上的弟弟。

李叔恒猜不到他心里的想法,嘴里谩骂不停,“无情无义的东西,不尊兄长,目中无人,真当自己行了狗屎运挣了钱就长本事了,拎不准斤两,得意今天没明天……”

这位一向要面子的读书人面上划过狠厉,“等仕哥儿有了前程,看你家还怎么猖狂。”

风声渐大,李叔年竟觉出几分阴冷,他忍不住偷偷看向大哥,要说三兄弟之间有大仇那是肯定没有的,不过就是长辈偏心导致的小辈离心,以及那种你家过的不如我的骄傲和自豪。

欺软怕硬,趋炎附势本就是世间常态,李叔恒读过书,又住在县里,在村里人眼里他自然是有大出息的,李叔年也未必是真尊敬这个大哥,只是在爹娘的日复一日的教养下。

尊敬大哥,几乎成了本能。

“叔年,你弟弟是个蠢东西,我和你爹不管他,你是个聪明孩子,得知道好赖,你大哥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人,你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平时多帮衬着点,将来等侄子出息了,也能跟着沾光。”

亲娘的话好像还在耳边打转,李叔年眼底恍惚,他又想起大哥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心想这真的是亲兄弟吗?

仇人见面也不过如此了。

多年来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李叔年怎么会看不出这个大哥是个嘴上货,但没办法,他付出了这么多年,还得罪了弟弟一家子,要他现在收手——他面子往哪里放。

只能强撑着维系自己的尊严,不至于被村里人笑话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站在巷子口,犹豫说,“大哥,我先回去了。”

李叔恒止住了嘴里更难听的话,勉强和善说,“天色这么晚了,坐车也不方便,今晚就在大哥家里住。”

李叔年低着闷声说,“不了,家里还有活。”

李叔恒心里高兴啊,弟弟要住在家里,他媳妇又有的说嘴,如今李叔年自己识趣,也就不用麻烦了,他善解人意道,“家里忙就不留你了,下回进城把秉兴带上,我和你大嫂许久没见他了。”

宵禁晚,路上行人不少,李叔年依旧不敢抬头,他不管来多少次县城,都不敢抬头看精致大气的建筑和来往行人,明明就站在这人人向往的金贵地儿,但腿总是发抖。

赵家安排接客的马车都已经走了,李叔年一个人七问八问才找到一个车夫,花了几十文钱回家,算上今天写的一百文人情,家里的钱匣子彻底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