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云去武定侯府的路上,换道去买了一些精致糕点与水果,提了满满一食盒才登门。
如流自然认得她,门前的守卫即便是没见过荔云,只听她报朝晖郡主的名号,便痛快放行,如今的武定侯府上下皆知,朝晖郡主虽然如今不是侯府主母,她的事情,却是府上一等一最要紧的。
不多久,如流便来迎她:“荔云姑娘,久违了。”
荔云也是长久没见过如流了,边走边笑着打招呼:“如流小君,好久不见了。”
“姑娘是来看子湛少爷的吧?”
“嗯,昨日宫中有些琐事,今日是特意来看小公子的。他可还好?”
“一切都好,只是太思念郡主与姑娘了,快,里边儿请吧。”
如流引着她穿行过阆苑,一直往内院去。
荔云抬头四顾,这高墙深院,竟比国公府都气派不少,她想起当年在靖州的窘迫,萧淙之行政处处都要使银子,皆是元绮拿出来,那些银子荔云都过了手,再看如今,真是今非昔比了。难怪回京以来,珍玩珠宝能流水一般往芳曦阁送。
想到此处,荔云露出了笑容,如今虽然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但她相信,总有一天,武定侯会让他们团聚的。一想到元绮与子湛有了这样的依靠,她由衷地替她们开心。
“这院子真是大呀,方才我远远看去,似乎还有一片林子?”
如流谦虚道:“这并不是侯爷购置,而是前朝以为老臣的宅子,因着收回三州十六郡有功才赏的,姑娘刚才看见的那片,是杏林,是那位老臣为自己的爱妾所种,今年的花已经开过,否则倒可以去看看。”
说到此处,如流忽而意识到什么,轻笑了一声说:“今年的看不到又如何,说不定往后年年,都得听荔云姑娘的吩咐来打理院子。”
这话的意思是,以后元绮入府,府上一切都由她做主。
荔云听了自然是开心:“从前只觉得如流小君如侯爷一样高深莫测,没想到嘴这么甜。”
如流却似感慨:“说来其实我也一直为郡主与姑娘挂心,当年在靖州,郡主与姑娘所作一切,都有目共睹,若无你们,或许…总之,我真心期盼着你们能回来,一家团聚…”
“好,那就借你吉言,希望来年杏花盛开时,我们能一同在这里观赏。”
“好。”
二人说着话已经走进内院。
院中子湛正在玩蹴鞠,一个抬脚便将球踹飞,正朝着荔云掷过来。
如流眼疾手快,正想要出手接住,却被一只大手抢先了一步。
荔云轻声惊叫着朝后退去,那竹编的蹴鞠球被那只大手渐渐从眼前挪开,一张久违了的面庞出现在眼前。
“没吓着荔云姑娘吧?”韩冲率先打了招呼,手里掂着球,仍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痞气模样。
这张脸突然闯入,与记忆中毫无二致,惊得她一愣神,记忆的最后,是在草原上,她去向他道别,鼓起勇气吻了他的侧脸……
“荔云姑娘?”如流见她愣神,还以为吓得厉害。
荔云立即收回心神,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真巧呀,竟在这里遇上将军,没想到将军还记得我这个小丫鬟。”
韩冲的神色也僵了一下,说道:“不过三年而已,我记性很好。”
“荔云姨!”子湛没等荔云回话,一个箭步扑了满怀。荔云的心思也都被他吸引,蹲下身放下食盒,从上到下捏捏子湛:“小公子长高了,还壮了不少呢。”
子湛露出自信的笑容:“是呀,你看,”他指着身后的一块儿空地,“我每天走在这儿锻炼,有时候是爹爹教我武艺,爹爹没空的时候,韩叔叔就来陪我玩儿,还有,我舅舅舅母,元丰哥哥,也经常来陪我。这里比道观大好多,这是我的家,我可以到处跑了,对了,我还去了舅舅家玩儿。”
荔云没想到一个多月的时间,子湛的变化竟然这么大。可见萧淙之对他是真的用心。
“对,这里是子湛的家了,子湛想去哪里都可以。”
子湛却露出落寞的神色:“可我却没办法去娘亲那里对吗?她昨天来看我了,她说今日你会来,我一直在等你。”
荔云闻言看了韩冲一眼,他一直在陪子湛玩耍,是不是也知道自己会来?
这念头闪过了一瞬,她对子湛道:“郡主她很忙,但也一直很想念子湛,以后我们都会常常来陪伴小公子的。如今郡主和我虽然不能像从前一样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但如今你还有父亲,有舅舅和这些叔叔们,陪伴你的人更多了,小公子不要因为太想念我们而难过好吗?”
子湛点了点头:“嗯,但我还是会在心里想你们的。”
荔云温柔笑道:“好呀,那每日太阳落山的时候,就想我们半个时辰吧,其余时候你安心地玩耍,好吗?”
“嗯!!”
如流于是说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去,坐下来说吧。”
荔云牵起了子湛的手,另一手想要去提食盒,却又被方才接过蹴鞠球的大手抢先了一步:“走,前面花园的凉亭,这时候风光正好呢。”
韩冲提起了食盒,率先走了过去。
子湛也拉着荔云道:“是啊,荔云姨,咱们快去。”
荔云嘴上说着好好好,跟着子湛来到小凉亭中坐下,对面坐着韩冲,如流并不坐,吩咐了下人送茶水来,便候在一旁。
荔云逐一拿出食盒中的糕点一样样摆开。子湛看着精美的糕点哇声不断,眼中满是星星。说起来她与如流,分别是侯爷与郡主的近身侍者,如流不坐,她亦不可坐。
正想着开口让如流坐下,却又被韩冲抢先一步:“如流,你站着干什么。老大又不在,坐呗。”
“韩将军与荔云姑娘是客人,我就在这儿听你们吩咐。”
“我是客人没错,荔云姑娘可是你们武定侯夫人的亲信,算哪门子客人。你这话要让老大听见,一准不高兴。”
如流叹道:“是我失言了。”
荔云立即补话上去:“既如此,快坐吧。韩将军身份贵重,既然他不介意与你我同席,我们也不该拂他的面子。”
韩冲舌头抵着后槽牙,听着这一句“韩将军身份贵重”,真是冷漠疏远啊。
“如流叔叔,你坐。”子湛也来拉他,如流不纠缠,顺势坐在了子湛身边。
只是这一坐下,面对一桌美食,竟没有一个话题开场。
如流于是给韩冲递了一个微妙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机会就在眼前,你倒是说啊。”
韩冲不知领会没有,竟缄默沉思起来。
反倒是子湛先开口,稚声道:“荔云姨,这些都是什么呀?我见都没见过。”
荔云逐一介绍:“这是金莲花稣,这是软心的蟹粉糕,还有这个是百合芋泥香膏,这几个是春夏秋冬,仿作的水果子。这几样都是扬州的点心,上京少有师傅会做,我特意借了厨房,为你做的。这食盒第三层,便是上京的一些新鲜水果和小玩意儿,买来给你解闷用。”
“哇,这个果子好漂亮呀。”
“从前没有条件,如今只要你喜欢,我做了随时送来。”
“太好了。如流叔叔,韩叔叔,你们陪我一起吃吧,但是别吃光,我要留一些给爹爹。”
荔云做的分量本就很多,如流与韩冲也不想扫子湛的兴,于是人手拿起一块儿糕饼。如流立即又递了一个眼神给韩冲,那意思是:“这夸赞的机会,我让给你。”
但韩冲却似有些发了愁,尝了一口,憋了半天,只能说出两个字:“好吃。”
如流不经意间叹了一口气,似在叹他无用,尝了一块夸奖道:“这糕饼不光看着好看,最重要是甜而不腻,清香扑鼻,入口即化。特别适合子湛少爷习武饿了来一块儿。”
荔云笑道:“我怕小公子吃坏了牙,特意少放了蜂蜜,又加了去年的桂花来提香。”
如流又夸:“还是荔云姑娘风雅,金秋桂花,正是吃蟹的好时候,软心的蟹粉膏既有蟹黄的光泽又有桂花的芬芳,一口便觉得秋高气爽,现在虽然没有到季节,却别有一番风味。”
“不是我风雅,是如流小君真是个行家吃客呢。”
“姑娘不如只见叫我如流吧,加小君二字未免太客气了。我担当不起。”
“好,那如流也直接唤我荔云吧。”
二人聊的火热,韩冲手中捏着一块儿未吃完的糕饼不上不下,插不上嘴,只能用力咳嗽了一声:“咳咳咳!”
如流与荔云同时看过来,只看到韩冲一张灰白的臭脸。
“没什么,你们聊。”
这一日午后,如流与荔云相谈甚欢,甚至聊到了那片杏林如何做个景观供侯爷和夫人赏花赏月。子湛也是极开心,吃饱喝足,韩冲和荔云陪着玩了一会儿球,犯了困,又被照顾的婶婶接去午睡了。
他一走,荔云便也准备告辞:“韩将军,如流,今日叨扰了,我还得去接郡主。这就告辞了。”
韩冲下午与她说话的机会并不多,到这时赶紧接上一句话:“我也正要走,顺路送你吧。”
“不必了,我是去太府寺接人,车马就在外头,倒不必劳动将军。”
如流也道:“那我送姑娘出门。”
“多谢了。”
二人送到门口,目送了荔云上了马车。
如流于是回头看一眼韩冲说道:“将军今日这是怎么了?平时话不是挺多的嘛?”
谁知韩冲回了他一个白眼,没好气道:“我还要问你呢,你今日是怎么了?平时话不是挺少的嘛?今日怎么侃侃而谈,如此懂得讨女人欢心了?”
如流觉得好笑,反呛了他一句:“论懂女人,我可就比不上韩将军了。”
“啧。”韩冲一声不满,大步走下台阶,接过自己的马,如流问道:“将军不留着吃饭了?”
“我去找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