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东骑着崭新的二八大杠,出了胡同口顺着崇文门内大街往北,左拐上了长安街,十来分钟便到了目的地。
京城百货大楼直到现在依旧还是全国商品品类最全,品种最多的商场。
比如说鞋帽部,单单是鞋子就有一千多种。
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地方现在就是网红打卡处,但凡是外地进京的少不了要来百货大楼里转一转。
里面的东西能不能买的起先不说,最起码开了眼界,回到老家后也能和别人吹吹牛逼。
有些人更绝,他们会缠着人家柜台里的售货员说好话,奉承人家两句,顺带讨要一张京城百货大楼的包装纸。
因为纸上印着京城市百货大楼字样,这样回去后吹牛逼更有说服力!
李向东把自行车停放好,随着人流走进了百货大楼。
来来往往的人群和火车站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但是很少有人推推挤挤。
尤其是女同志们,她们的身边绝对是真空地带,这年头整不好一个流氓罪就会进去。
李向东拿着和蛐蛐孙兑换的票据,从一楼开始扫货。
先把烟酒糖票全部用完,蛤蜊油和雪花膏也各买了两盒,最后还买了一大卷布料。
“咦~同志,字帖怎么卖?”
“这是东方红书画出版发行的《为人民服务》,6分钱一本。”
“给我来20本!”
李向东看着手里的一摞小楷字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这个当叔叔的最疼侄子,体罚取消了,那就换种方式。
不是闲着没事干嘛,在家练字好了,还能给自己的假期增加一些幸福指数。
直到李向东从百货大楼出来,除了他的挎布包已经装满了,他还一手提着花布和字帖,另外一只手里拎着四瓶牛栏山二锅头。
最后就是胳肢窝夹着一根拐棍,这是给李老太买的。
骑上自行车,单手握把,一路显眼包到家。
推门进院。
李母在正房门口的灶前做饭,她看到小儿子进院,开口问道:“老三,自行车是谁家的?还有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李向东停好自行车,解释道:“自行车是从阿哲家借的,这些东西是我明天去我老丈人家的上门礼。”
他说完看向正房屋檐下,按照高低个头依次站着不动的李晓江四人。
“呦~小哥四个这是干嘛呢?”
屋门口帮着做饭的李大嫂开口道:“罚他们站呢,他们四个趁我们不在家的时候,祸祸了家里的一碗咸菜,问他们还嘴硬说自己吃了。”
李向东闻言帮着打掩护道:“这事我知道,我刚才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们哥四个啃着窝头吃咸菜呢。”
“是吗?”
李二嫂疑惑道:“东子,真是他们给吃了?”
李向东看到李晓江四个抬头看向自己,他点头道:“我亲眼看着他们吃的,二嫂你不知道,晓波这孩子吃的最多,他自己一个人就吃了半碗咸菜。”
李二嫂一听这个,上前两步拍了自己儿子一巴掌,“吃那么多咸菜也不怕齁死你,赶紧给我滚去喝水!”
“你们三个也别站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李母开口放过了他们,只要不是糟蹋粮食,吃就吃呗,自己不觉得咸就行。
李晓江跑到李向东身边轻声道:“多谢你了,三叔。”
“谢谢你三叔。”
李向东看着憨头憨脑的李晓涛问道:“先别谢我,扒鸡呢?”
“我放橱柜里了。”
跟着跑过来的李晓海围着自行车转了一圈,抬头盯着自己老子的挎布包,“爹,你的布兜里装的是不是好吃的?”
李向东转头看向儿子,“你怎么就知道吃?你娘呢?”
李晓海道:“妹妹尿裤子了,我娘在屋里给妹妹换衣服呢。”
“东子回来了。”
李老头和李老太站在正房门口,看到小孙子出去几天平平安安的回来,他们老两口脸上的笑容不断。
“我回来了爷爷奶奶。”
李向东指着车把和车后座上的东西,对李晓江和李晓涛说道:“这些都帮我放到正房的饭桌上。”
“好嘞三叔。”’
李向东拿着拐棍快步走到爷爷奶奶身边,“您看我给您带回来个什么好东西?您拄上试试,看看顺不顺手。”
李老太接过孙子买的拐棍,高兴道:“还是东子知道惦记我,顺手,我孙子买的肯定顺手。”
李母凑过来瞧了瞧,“东子他爹不是也给您做过一个吗?也没见您用啊。”
李老头看着自己老伴儿拄着拐棍在原地打转,他笑眯眯道:“东子他爹做的那个玩意儿它能用吗?你娘她拄着看上去跟旧社会那些要饭的一样。”
李老太跟着乐道:“可不是嘛,要不我不用呢,拿出来我都嫌丢人。”
“我看您孙子在路边捡个树杈子,您都会说好。”
李母吐槽了一句,接着酸酸的说道:“还是孙子好,知道惦记人。”
“您的四个孙子现在还小呢,您呀,现在还得指望我。”
李向东揽着他娘进屋,指着桌上的一卷布料,“里面还有一些花布,您给我留出能做一件衣服的料子,剩下的都是您的。”
李母上手摸了摸这些布料,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你跟我进屋。”
李向东知道他娘这是反应过来了,他一个刚参加工作的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票据。
李母反手关上屋门,低声质问道:“你是不是出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没有,您别冤枉我。”
李向东早就知道家里人会问,他也没打算瞒着,把自己倒腾蛐蛐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李母听完后捂着胸口气道:“你是不是想吓死老娘,投机倒把的事能干吗?你不想活了?”
她说着就要上手打人,李向东赶忙躲开挥过来的巴掌。
“娘你能不能先别着急,你以为只有我这么干吗?那些跟车去外地的电视机都敢往回倒腾。”
“我干这点事和他们比起来算个屁啊,你儿子我都已经够老实了!他们都没事,我倒腾个蛐蛐能出什么事?”
李母的巴掌停在半空中,“真没事?”
“真没事!从上到下都在这么干,这事他根本没人管。”
李向东没骗他娘,现在全国各地的火车站,有一个算一个,几乎没有干净的。
直到90年代以后,随着物资的充裕,还有上面大领导的发话,这才开始明令禁止,彻底杜绝这种歪风邪气。
李母坐在炕头上缓了缓,“我之前就听别人说过,那些在火车站上班的家里啥啥都不缺,整天厨房里飘肉香味,敢情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小子也真够贼的,知道显眼的东西不碰,这次出去没少赚吧?”
李向东摆手道:“没有赚多少。”
“少给我扯淡,真当你娘我什么都不懂呢,咱们胡同北边住的那些大户,以前提笼架鸟斗蛐蛐的多了去了。”
李母说着突然笑了起来,“他们那些人也真有意思,以前有一户家里死了一只蝈蝈,好家伙,自己在家哭天抹泪的,我当时还以为他们家里谁死了呢。”
李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