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越似看见,她沉静的双眼闪过某种思绪,也只是一刹那,便被隐藏起来。
她声音悠长,像忆起一件过去很久的往事:“类似这样的父亲,我也有一个。”
“虽然和他不太相熟,不过他和你父亲有个共同的特质。”
“用完就扔,过河拆桥。”今夕手肘随意支在枕越胸膛,俯视他。
“我最讨厌过河拆桥的男人。”
这种处于绝对劣势的仰视让枕越感到新奇,他问今夕:“他现在如何了?”
今夕浅笑道:“他已经快消失在我的记忆中了。”
“就算少时活在他的阴霾里,只要真正站在他面前,我才发觉,他根本算不上什么。”
枕越听着窗外雨声,时轻时重,打在屋檐上,又带动心弦一颤。
他平静地看着房梁,接着听见自己的声音:“是么。”
今夕靠在他胸膛,也许会听到他的内里:“当然。”
然后在这个雨夜,他们听见各自的心声,还是想要除掉对方。
身上衣物原本的色泽被血色一点点吞噬,浸染,直到完全蜕变成夺人眼目的艳丽。她入魔后的姿态是一个身着血色嫁衣,双眼被缚住的邪物。
不知是谁先动了手,这片刻的安静很快被打断。
枕越道:“今夕,我们很像。”
今夕又告诉他:“我们不像。”
变故又是突如其来的。
今夕身体里,还藏有一个邪物。它仅仅是见到那身鬼嫁衣的第一刻,便在今夕体内躁动不安,发了狂。
鬼道:“好漂亮的嫁衣啊。”
枕越垂眸,瞥见地上的另一道影子:“那是什么?”
今夕无心恋战,两人似是闯进了鬼的领地,接下来一举一动都被鬼看在眼里。
鬼的声音痴迷:“这么漂亮的嫁衣,要吃下多少寿命呢?”
今夕将魂魄抵押给魔神时,魔神殿里有一件嫁衣,与她契合一般,听她呼唤。
血色耀眼,身缠怨气,鬼嫁衣自发地找到今夕。而后今夕与它融合,将它炼化成自己的魔身。它为今夕提供力量,今夕必要时赠予它一些寿命。
今日,她终于见到了这件嫁衣的主人。
逐云宗从未如今日这般阴郁压人。
沈清客整个人被染成血色,同今夕那件鬼嫁衣的颜色不相上下。
锁妖塔第三层,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极度深寒,人在此处,浑身血液只会冻得逆行。
他被雪妖拖行,地上尘雪发出暗哑的声音,淌出的血液在散开,留下长长的一道。沿途结了冰的石子坚硬锐利,削铁如泥,他裸露的皮肉经过,被割开数道口子。
“你真狼狈。”
混沌时,另一个他没事人一样,冷冷看着他跌落到尘埃里的姿态。
“沈清客”缓步跟着雪妖前行,毫无上前解救“自己”之意:“定局如此,若你不接受我,我会很快消散在这世上,而你”
“只能像个废物一样被侮辱致死。”
“我了解你。”他心平气和对沈清客道,“你心底怎样想,只有我知道。”
“无非是接受你上一世的魂魄,融合我的力量,然后找到她,这是捷径。”
“找她?”深陷雪地中的沈清客陡然睁开眼,直视“沈清客”,“你为什么想找她?”
“沈清客”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有些嘲讽:“因为我们的心,有了不该有的东西。”
沈清客听着他的话,却恼羞成怒,他的神色被雪妖尽收眼底。
“怎么,你不服?”雪妖轻轻一笑,“不服也没办法。”
重影摇晃,神志不清的沈清客看到的却是,那个对自己冷嘲热讽的今夕。
晏秋一路夜行,躲过冯轩的眼线,想跃过后窗跳进藏书阁。
美女蛇一把捂住他的嘴:“用你不聪明的脑袋想想,她会不会被控制住?”
醒来时,今夕发觉,整座浮锡城没了人。
无论哪条街巷,哪座房屋,通通没有人出现的痕迹。
太过无声的寂静,最能引人遐想。因为没人知道,下一刻身后会突然窜出什么。
空中纷纷扬扬飘散着什么,通天的红色,像是天降血雨。那东西悠悠降落,到了她的掌心,她才发觉,那是丧葬事中,纸钱的模样。
唯有不同的是,漫天的纸钱被涂成血红,像是喜宴的颜色。
她孤身一人穿着嫁衣,漫无目的地行走。
阴雨天,万千雨水浇在地面,遍地纸钱随着流水漂浮,染了一地红色。
“你招惹了什么东西?”
在她身后,响起枕越的声音。
今夕毫不理会,并无回头的想法。
枕越依旧跟着她前行:“怎么?以为我是鬼?”
他衣角拖着长长一道,血的颜色在雨水中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