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过来。”今夕后退几步,抬起衣袖挡着脸,装作受惊的模样。
暗处,她朝姜温言送去一个眼神。
正看热闹的人心领神会,先晏秋一步行到今夕身边,指尖搭在她的脉搏处。
几许,姜温言便向晏秋肯定道:“是人。”
晏秋点点头,看向鬼:“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鬼崩溃了一般,直指着今夕:“她,是她,是她!”
“站着别动。”晏秋呵斥一声,几步朝鬼走去。
发了狂的鬼分毫不受控制,用力甩开晏秋的桎梏,死命朝今夕扑去,要把她从人群中揪出来。
原本战战兢兢的人懒得装了一般,轻轻抬起头,在其余人的视线之外,向鬼笑了一下。
像是在说:“就是我,那又能怎么样呢?”
鬼正是被这目光所刺激。
今夕算好了先后,看着鬼伸出手,将要掐住自己,只等晏秋动手。
预料之外的,却是身后的栏杆。它年久失修,孤零零地待在那里,偏偏在这一天,这一刻断裂开。
她的腰身因面前的冲击力,猛地靠上松动的栏杆。遮挡物断裂的同时,她如一只坠崖的无翅鸟,身后便是一片神秘莫测的湖。
她飘散起的长发如羽翼。
晏秋追着鬼到这处,如今成了离得最近的人。他相继飞身而出,抓住了失重的鸟。
人和人的味道是不同的。
晏秋曾在今夕身上看到过,死亡。
那是一种迫近死亡时,意识不受控制,由内而外地挣脱躯壳的禁锢,所释放出的威慑。
晏秋曾亲眼看着她的金丹一点点从肉体中剥离,那时她尚且意识模糊,晏秋清晰地闻到那种味道。
如同雪后忧郁而冷淡的清香,却能麻痹人的五感。传说这是死亡的味道。
那种味道已刻进他的记忆里。
他将这个叫晚侨的女人带回地上,看着她抬起头,敷衍地表达谢意。那种对待死亡的平和,是任凭再精湛的掩饰,也无法剥离的熟悉感。
在这里遇到她,这对晏秋来说是个变数。
他不动声色,收回扶着她的手,转眼看着被姜温言制住的鬼。
姜温言:“师兄,这个怎么处理?”
晏秋不多说,走上前,一剑刺进鬼的心脉。
鬼没有挣扎,怔怔看着胸前的空洞,迫近消散。
回过头,他又不忘给身后众人一个交代:“是人。”
薄葭以姑娘们受到惊吓为由,遣散了一群人。直至最后,今夕与他不再有任何,哪怕目光上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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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今夕在桥头那家酒楼里上了瘾。
她感兴趣的,倒不是陶醉于冷酒入喉的幻觉。她更喜欢,看着这里酩酊大醉的每一个人。
从醉前把酒言欢,到醉后诉说世间不公,扬言若上天赐给他一点运势,定能有一番作为。
今夕置身其间,很难不去体会这种活着的时候。
微凉的风扑散微醺的眩晕,给一种她尝到香甜之味的错觉。
“站住。”这一声使她在那一刻清醒过来。
今夕缓缓转过身,顶着一张晏秋从未谋面的脸,若无其事地开口:“怎么了,师兄?”
晏秋仿佛能从月色下投射出的影子上找到她一般,与之对话:“宗门乱成一锅粥,师尊受了重伤。”
今夕不以为意地轻笑:“晏秋,你要是来找我道歉的,可就太不明智了。”
晏秋皱眉,听着她口中的字字句句。
“因为,你没有像他一样变成残废,实在算你运气好。”
晏秋沉默一瞬,声量陡然降了一些:“我那天,有去找过你。”
但你不在。
你去了师尊那里,等我发现后,你已经离开了宗门。
“晏秋,我其实也算在帮你,沈清客一倒,宗门就是你的了。”今夕不知他所想,打趣一样道,“继承你师尊的衣钵,难道不是你的梦想么?”
晏秋却鲜少有这种平静的时候:“我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今夕不屑地摇头,感叹道:“那实在是,给你机会,你不中用,真是个废物啊。”
“那你呢?”晏秋复杂地看着她,装着说不清的情绪,“堕魔,叛逃,到这种地方来,你又算什么呢?”
“算沈清客自作自受,算逐云宗一无是处,让我一个魔修占尽了便宜。”
“不是这样。”晏秋叹了口气,“你口口声声说这是报复,可你,今夕,你却已经疯了。”
今夕哼笑出声来:“晏秋,你总是这么幼稚。”
晏秋在她转身的一刻开口:“这座城,是魔修的巢穴,对不对?”
她毫不意外地转回来,再对上他的目光。
他给了今夕一个解释:“今夕,你为了驻扎在这里,甚至大费周章地换了一张脸,这地方还真是不简单。”
今夕笑着点点头:“你说得很对,那你呢?你准备?”
晏秋:“若我揭穿你的身份,对你有害无利。”
“那就去,去告诉他们,我是谁。”今夕嗤笑一声,走到他身前,抬头看着他。
“我想,你真是一个合作的契机,届时,我说不定会带着魔族的人,踏平逐云宗的门。”
晏秋神色一僵,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手上不自觉地发抖。
今夕抬手,不屑地甩开他。
“记住我说的话。”
离去前,她再次警告。
在晏秋眼中,她有一瞬间,和幻觉里那个,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女人相吻合。
女人冷漠,清傲,为整个逐云宗带来了一个讽刺。
她衣裙上浸满了血,却没有一滴是属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