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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了。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广袤的东北大地,终于迎来了1990年的第一个春天。

随着第一场春雨的到来,一夜间,嫩绿的草芽冲破了初融的泥土,泛出了好闻的青草香。那一股股春风吹在脸上,再也没有了冬天的凛冽和刺骨。相反的,柔柔的清风仿佛就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那娇弱无骨般的小手,触摸着你肌肤,感觉就像温柔里又溢满了美好。

可是和这温暖的春天相比,新华化肥厂却步入了生产经营的寒冬。

就像柳春梅说的,从年后开始,不少临近市县的农资商店、供销社采购单明显减少。甚至有的原来的老客户,不知道什么原因,近期已经开始直接采购当地的一些小品牌,或者民营厂出品的化肥。

而且刚过了三月份,厂生产调度的总计划,也全部做了下调。

这就使得各个车间任务减少,到了月底汇总,几乎没有哪个部门是达到满额生产的。

没有了任务,工人就没有活干。

大车间相对来说还好一些,一线的工人还可以上满班。

而其他配属部门的职工们,整天不是半勤就是窜休上班。

不少上了岁数的老职工,看到厂里现在这种状况,都是边叹气边摇头。

因为在他们的印象里,新华化肥厂从建厂几十年,就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被动局面。

没有了活源,工人也都无所事事,干什么都没有积极性。

看工人闲着没事干,天天围在一起聊天、吹牛逼,一把厂长朱光喜除了着急,就是无奈的叹气。

于是,韩国勇就和朱光喜提议,由他带队,领着各个车间的闲散人员,把自己所在的分担区的绿化搞一次整修。

有点事儿干,就比待着强!

可大伙儿瞧着韩国勇每天不是背着手,就是掐着腰。锹也不扶,镐也不拿,假惺惺地往土堆上一站,空喊着口号。

看着韩国勇这副趾高气昂的作态,每个人心里都憋着气,背地里不知道骂了这王八犊子多少回。

车间的减产,也让锅炉房的锅炉供水任务,相对也减少了许多。

闲来无事的老张头待着也是待着,自己也扛了把铁锹,主动出了公差,和其他人一起干起了植树挖坑的活儿。

瞧着韩国勇天天指手画脚装的像个大尾巴狼似的,别人不敢说,他老张头可不惯着这孙子脾气。

“不是我说韩副厂长,你这右手一背右手一掐,往土堆上这么一杵,这气度还真有点像武则天指点江山,母仪天下的意思。我看你真是负责业务屈才了,不如把你调到县规划局去,修修水利规划规划街道,还能给人民群众做贡献。”

韩国勇见老张头故意讽刺他,也没生气。

摆出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对老张头说道:

“张师傅,你这用词就是不对。什么叫指点江山?什么叫母仪天下?再说武则天怎么能和我比?不是,我怎么能和武则天比?这话怎么越说越离谱。我一个男的,和一个女人比什么?”

“现在全厂正好难得清闲,我们改造一下厂区环境怎么了?张师傅,你是劳模,还作为咱们厂优秀的工人代表,接受过上级领导的接见,你更应该发挥传帮带的优良传统,带领同志们更好的为厂服务嘛。”

老张头“嘿嘿”干笑了两声。

放下了手里的铁锹,笑着说道:

“传帮带是不假,那时候咱们厂建厂,要啥没啥。那真是一穷二白,穷的都他妈快光了腚了。可是咱全厂五六百人,斗严寒,战酷暑,凭得是什么?凭的就是干部群众一条心。干部、党员带头和我们工人一起甩开膀子干工作。那时候你往工地一站,随便看看,唯一在工地上杵着不干活的,就是他妈夯在地里的木头桩子。”

哈哈…哈哈哈…

老张头说出的话声音大,劲头也足。

其他忙着干活的工人们,听到他明里暗里损着韩国勇,都是哈哈大笑。

韩国勇也听出了老张头的话里夹枪带棒。

白了一眼老东西,扭过头就想要离开。

才走了没两步,办公室主任老方,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韩国勇的面前。

“韩…韩副…韩副厂长,哎呦,可找到你了,真累死我了!”

见方主任腆着个肚子,累的上气不接下气,韩国勇问道:

“怎么了老方,跑成这样,是厂里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等方主任呼呼喘匀了气,才断断续续地回答着韩国勇的话。

“韩副厂长,朱厂长和段书记找你开会…”

一听说要开会,韩国勇的眉头紧锁。

叫过了几个车间的工长,向他们交代了厂区绿化的具体工作后,才和方主任一起走回了机关楼。

望着韩国勇远去的背影,老张头不免长吁短叹了起来。

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小年轻职工,看老张头叹气,扔下手里的工具,就围了过来。

“张大爷,你叹什么气啊?”

“就是,就是,张师傅,我们还没看你发愁过呢。”

老张头也没理会这几个年轻人。

苦笑了一声,掏出了烟卷坐在土堆上,自己抽了起来。

看办公室老方这么慌里慌张地来找韩国勇,老张头就猜出了这次开会,也许不一定会是什么好事情。

估计不是化肥销售遇到了麻烦,就是车间哪个生产环节出了问题。

总之一句话,这个问题很严重!

或许,这新华化肥厂已经走到了刀刃上也说定。

操,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想他妈那么多臭氧层子干吗?

猛吸了手里的最后一口烟,然后老张头把烟头扔在脚下捻灭。

拍了拍后屁股上的尘土,他捡起了铁锹,单腿猛踩了一下锹蹬儿。

刚挖了一铁锹黄土,一股凛冽的冷风带着飞扬的尘土,竟迷了他的眼睛。

揉了揉模糊的眼睛,老头对着天骂了一句。

“操,这都几月份了,怎么这风还他妈这么硬?”

………

机关楼二楼的小会议室内。

坐在长条会议桌主位的朱光喜,环视了一圈到会的全体人员后。和身旁的段书记对视了一眼,随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肃静一下,车间几个主任、各科室的负责人都到齐了吗?人到齐了咱们现在就开会。”

“同志们,刚才我和段书记去了农资局开会。下面由我把农资局关于我厂体制改制的具体内容,向大家传达一下。如有遗漏的部分,再由书记补充。”

韩国勇打开的笔记本刚打算记录,可一听到朱光喜提到改制,笔头就是一顿。

他旁边的宋金海也是如此,虽然没有记录,但是神情也是明显的一愣。

不光是他俩,其他参会的主任、各科室的负责人,也小声的议论起来。

朱光喜听到下面有人说话,脸色一沉,语气也冷了许多。

轻敲了几下桌面,他神情严肃的说道:

“都静一静,还没到讨论的时候。让我把话说完。”

此时的会场没有了说话声,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朱光喜传达农资局的会议精神。

朱光喜说的很细,从头到尾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把上午在农资局开会的纪要,都做了详细具体的传达。

等朱光喜传达完,全场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被朱厂长讲述的上级精神,震惊的目瞪口呆。

化肥厂要改制了。

这回不是随随便便的小打小闹。

而是大刀阔斧地全面改革。

所有的车间要精简化,已经上马的项目也要就地停摆。

更让人接受不了的就是,不光生产运营要改革,人员也要做出重大的调整。

前几天大家还笑话邻县的胜利农药厂,干部职工被农资局做了精简,有得没到岁数,就提前回家抱了孙子。

现在风水轮流转,改制的风头,终于还是刮到了新华化肥厂的头上。

真是笑话人不如人,提着裤子撵不上人。

会场里随之而来的,就是人人脸上的不甘,满是消极的情绪。

段书记看了一圈所有人,心情也是十分复杂。

咳嗽了两声,给了大伙儿一个提醒。

底下的人,全都抬起了头。

“同志们,我知道朱光喜厂长转达了农资局领导,对我们厂下达的企业改制方案,大家心里都有情绪,有抵触。因为这不是一个批评,一个教育,这是实打实地要我们自己有壮士断腕,破釜沉舟的决心。”

“同志们,我知道你们会说,我们去年的成绩不错,生产和销售都上了一个新台阶。可是成绩的背后,我们也暴露了许多问题。生产技术落后,效率低。产品质量问题,人员配置臃肿,都是制约我们企业发展的毒瘤。目前,我们的产品单一,新型的复合肥研发虽然有了突破,可是和国内已经引进的外国大品牌的农用化肥,我们已经让他们拉开了很大的差距。”

“你们可能已经知道,从三月份以来,农资局已经不包管我们的营销了。没了局里的扶持,我们就像失去了拐杖,不会走路的儿童。连几个兄弟市县的农资商店,都不再选购我们的化肥。这是为什么?同志们。这是因为计划经济,凡事批条子、请政策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老段的话,不光敲击着会场里每一个人的心,更是像在朱光喜心头上用刀子剜肉一样。

这几个月以来,朱光喜一直吃不好,睡不好。单位的营销失利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今天在会上,农资局的几位领导,还点名批评了他朱光喜,是站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的人。

会后,陈局长单独留下了他。与其说是谈心,倒不如说是逼他朱光喜自动退位。

还说什么,人不服老不行,长江的水后浪总比前浪劲。

一想到这些,朱光喜的眼睛渐渐湿润了……

………

两个小时,会议结束,韩国勇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刚放下笔记本和钢笔,屁股还没等坐在椅子上,就听见门口有了敲门声。

“进来”

韩国勇对着门,轻喝了一声。

就见刘文光猥猥琐琐地推开了门,脸上还是一副那么令人讨厌的贱笑。

“韩哥,听说你去开会了,我等你半天了…”

韩国勇一看是刘文光,先是面色一冷。

随即马上转换成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

“是文光啊,快进来,进来。”

关紧了办公室的门,刘文光小快步走到了韩国勇的跟前,掏出了一盒英国三五牌香烟。

抽出了一根,毕恭毕敬地给韩国勇点上。

韩国勇轻吐出一口烟气后,马上坐起了身子,拿过点燃的烟卷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手里的烟卷转了几圈,然后韩国勇又塞进嘴里吸了一口。

“嗯,不错,不错。文光啊,这烟什么牌子的?怎么比你平常给我的阿诗玛要好抽多了。”

刘文光嘿嘿笑了一下,说道:

“韩哥,这是三五烟,英国老牌子了。就是现在市面上不好买,贼他妈紧俏。不过,哥,我给你预备了两条,你拿回家尝尝。”

“哎,咱俩兄弟,你还这么破费干什么?文光,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韩国勇在烟灰缸里轻敲了几下烟头上的烟灰,笑呵呵地看向了刘文光。

刘文光左右看看没人,趴在韩国勇的耳朵上刚想说着什么,就被韩国勇轻轻地推开。

“文光,这屋也没人,你说就是了,别整的好像接头的特务似的。”

“是,是”

刘文光点头陪着笑容,接着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道:

“韩哥,你知道吗?朱光喜要走!”

“什么?”

韩国勇放下手里的烟卷,赶紧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刘文光。

“你听谁说的朱光喜要走,他走了谁接他的位置?是老段吗?”

“嘿嘿,韩哥,我来就是替我姐夫给你带个话。你有时间给他去个电话,亲自问问他,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韩国勇一听,喜出望外。

急忙抄起了手中的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就在听筒前耐心地等着对面接听。

不一会儿,听筒那边传来的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

韩国勇听出了对方身份,拿着电话不由得低下身子。

“你好,陈局,我是小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