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衙门。
盛宏正在安排录事参军等下属跟进台风防洪救灾工作。
“周录事,你派人跟进检查登州下面的水利工程,若有破损的堤坝和水渠,抓紧督促下面的知县进行修缮。”
“潘书记官,通知下面的知县提前准备好部分赈灾的钱粮。”
……
每年夏秋两季,登州都会遭受台风和暴雨的侵袭。
盛宏为官多年,对这些与民生相关的事务颇为熟悉,所以安排得还算妥当。
知府孔方平是从汴京翰林院外放而来,对民生俗务并不擅长。
他对盛宏这个相貌堂堂、说话又好听的副手十分信任。
两人对州内事务进行了划分,登州的文务由孔方平亲自处理,州内具体的诉讼案件和民生俗务则交由经验丰富的盛宏处理。如此一来,两人配合得相得益彰。
孔方平收到了汴京刚刚送来的邸报,看到文彦博调任京东路的消息,急忙派人把通判盛宏叫了过来。
“孔大人,您找我?”盛宏朝孔方平拱了拱手。
“哎呀,盛老弟,别客套了!快来看这份邸报!”
盛宏从孔方平手中接过邸报,看到上面的内容后,大为吃惊。
“孔大人,文相公不是今年三月才担任副相吗?圣眷正浓,官家怎么会突然把他调出汴京呢?”
孔方平一脸分享八卦的语气说道:“这件事说来,还是拜你那位连襟家的庶子所赐。大名府贾相公上奏说黄河今年恐怕有水患,提出要让黄河改道前汉故道,遭到了朝臣的反对。
文相公受到河工司李仲昌等人的蛊惑,在朝堂上推动开挖六塔河来分流黄河,只有欧阳修和周亢大人提出了异议。
随后,官家派人取出一份济州知府曾巩的治理济州山洪的奏章,曾巩在奏章中提到,他在济州遇到一个大才,此人不但给他提供了治理山洪的条陈,还写了一篇可以治理黄河的策论《治黄河九疏》一同上奏给了官家。
这篇策论不但详细论述了黄河水患的由来,还给出了治理黄河的有效方法,甚至极其肯定地预言,盲目开挖六塔河后,大半个河北将会被黄河淹没。
河北可是大周朝的屏障,官家当然不敢拿六塔河计划来冒险。于是,六塔河计划的一干人等,都被官家发落了!”
盛宏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孔大人,听您的意思,让文相公被贬出汴京的策论是我那位连襟家的庶子写的?
这怎么可能呢?他还是一个八九岁的孩童啊!纵然天资卓越,也不可能写出这样的治国之策吧!”
孔方平语气赞叹,边说边把手边的汴京小报递给盛宏:“盛老弟,说实话,我也不信。
不过你看看这份小报上写的就知道了!你那位连襟康大人还因为他的庶子升官了,从九品枢密院书令使被升为从六品的枢密院详检官。啧啧!真是好运道!”
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是个很重要的职位,虽然不具体负责枢密院的具体事务,但每一房承旨的文书都要受到详检官的监察,是十分清贵的。
“我这连襟真是运气不错。居然沾了儿子的光,连升七八级,这康家又重新兴盛起来了!那个徐郎君的功劳,恐怕封侯都不算多!”
盛宏看完汴京小报,羡慕得语气都有些发酸。
自己奋斗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个正七品小官。
而自己那位志大才疏的连襟,就因为生了个好儿子,居然开始官运亨通了……
“不错,那个徐子建虽然年纪小,但却深受皇帝器重,以后恐怕前途无量!就连因为他被贬官的文相公都替他求爵!”孔方平悠悠说道。
……
盛宏回到府中,受到刚刚康海丰庶子事件的刺激,他打算先看看两个儿子读书的情况。
他先去了嫡长子长柏的院子,看到长子下课后还在书房认真读书。
“去找厨房弄点冰薄荷水过来给你们长柏少爷解暑,没看到他热得流汗了吗?”
他立马吩咐门外守着的仆人去厨房给长柏送冰水解暑。
“父亲,孩儿刚刚只是读书太入迷了,那冰镇薄荷水就算了吧。天热食用冷饮容易腹痛,孩儿喝点凉茶就可以了。”
盛长柏虽然只有八岁,但生得容貌端正,说话更是年少老成。
盛宏见长子坚持,也就不再勉强,把自己从邸报上抄录的《治黄河九疏》要点拿出来递给盛长柏。
“这是为父从邸报上摘抄的治理黄河的策论,我儿多多研读,以后必定用得上。”
“多谢父亲!”
盛长柏双手恭敬地从盛宏手中接过文章,逐字逐句认真读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父亲,不知这个策论是哪位大才所写?真可谓字字珠玑!若是按照策论所言,困扰我大周百年的黄河水患真的有可能治理好。”
盛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对儿子说道:“这人说起来和咱们家还有点亲戚关系,是你母亲王家嫁给康家那位姨母,以前的庶子所写,也算是你表兄。”
“父亲说的可是那位写了《石灰吟》的徐子建?可他才八九岁啊!怎么可能呢?”盛长柏同样一脸震惊。
“那徐郎君他本人也因此被朝廷封爵,连你姨父,和他脱离宗族关系的生父都被升了六品官,岂会有假?”
盛宏语气酸溜溜地看着自家儿子说道。
他这嫡长子也不算差,再过几年考上秀才应该不成问题,只不过和康海丰那个庶子比起来,那就……
“父亲,如此看来,那个徐表哥还真是天生的圣人啊!只可惜被姨母赶出了康家,不然以后有机会倒是可以见见他。”
盛长柏有些遗憾地说道。
“你好好读书,以后成就一定不会差。我们盛家以后还要靠柏儿你光耀门楣。”盛宏拍了拍长子的肩膀鼓励道。
盛宏离开了大儿子的院子,心想自家大儿子是个有志气的,以后科举肯定没问题。
倒是那个庶子长枫虽然聪明,但天性孟浪贪玩,恐怕得多加管束才行。
盛宏一边想着,一边往长枫院子的方向走去,正好碰到专门等他的妾室林小娘。
“宏郎,一天都没见到你了,要不就去林栖阁吃点茶吧,我早早就准备好了你爱吃的蒸羊羔肉。”
林擒霜含情脉脉地看着盛宏,温柔地说道。
盛宏听到爱妾的话,骨头都酥了,正要点头,忽然想起自己还要去督促庶子长枫读书,便对林小娘说道:“霜儿,待我去长枫院子里看看他读书读得怎么样了,晚点再去你院子里坐坐。”
林擒霜听说盛宏要去看她的儿子,便逮着盛长枫一阵猛夸,告诉盛宏长枫最近看书很努力,经常看到半夜才睡觉。
在盛长枫的书房里,他正拿着宣纸和几个小婢女玩丢纸团的游戏。
由于书房门没关,盛长枫扔出去蘸了墨水的纸团正好砸在盛宏脸上。
屋内的三个小婢女吓得连忙跪在地上。
躲在书桌下的盛长枫,突然听到书房没了动静,便把头伸了出来,正好看到被墨水弄了半张脸的父亲盛宏。
他吓得结巴起来:“父……父亲……你怎么来了?”
一脸黑的盛宏大声咆哮道:“笑话,我要是不来,怎么会知道原来我的好儿子不是读书到半夜,而是在书房玩耍到半夜!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我拉下去打三十板子!”
林擒霜看到这一幕,知道大事不好!
她一边颤抖着拿出手绢想给盛宏擦掉脸上的墨水,一边求情。
“宏郎,枫儿年纪还小,你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岂料刚刚还一脸柔情的盛宏根本不吃这一套,一把夺过林小娘手中的帕子,将她推开,斥责道:
“年纪还小?你知道吗?比他大两岁的表哥徐郎君,人家都已经封爵了!他还有脸说年纪小!”
“打,给我狠狠地打!”
盛宏边往外走,边对自己的贴身仆人冬荣吩咐道。
“宏郎,我在院子里给你准备的饭菜还没吃呢!”林小娘在盛宏背后呼唤道。
盛宏转过头,脸色阴沉地说道:“看你教的好儿子,还吃什么?脸都丢尽了!”
……
葳蕤轩。
王大娘子像往常一样准备好了一桌饭菜,在房中等着。
无论丈夫是否过来。
随后,贴身婆子刘妈妈跑了进来。
“大娘子,喜事啊!
刚刚前院那边传来消息,林小娘的儿子在书房玩耍被主君逮个正着。
主君下令把三少爷打了三十板子,那林小娘也被主君好一通数落!”
王大娘子闻言,甩着手绢,坐在椅子上放声大笑道:
“真是老天开眼!
快快快……
去给我温一壶热酒来!
我要好好,快活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