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忠全派来的人急忙取过曾巩的奏章。
张忠全与刘谦同属皇城司都知,不过分管不同领域:一个管理探事司,掌管外部密探,负责探查内外情报;另一个管理冰井务,负责汴京皇城出入的安保。
曾巩的奏章被送到了冰井务的秘奏处。
冰井务作为特务机构,承担着诸多职责,表面上负责采冰、储冰、颁冰以及清洗冰室,实际上却是官家的“守门人”,管理着皇宫进出人员的盘查以及大门的开关,“掌出入之禁令,凡周庐宿卫之事、宫门启闭之节皆隶焉”。
官员的密奏也由他们负责接收并传递给官家。
庆历八年那场宿卫之变,有人行刺嘉佑帝,曹皇后临危不乱保护了他,可大部分功劳却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容贵妃占去。
不仅如此,此事最后竟演变成曹皇后和容贵妃的内宫争斗,嘉佑帝只得息事宁人,从轻处罚相关人员。
虽然后来不了了之,但相关人员还是受到了一定惩罚。
当时刚升任平章知事的夏竦,怂恿嘉佑帝废后,被大臣们阻拦,还因此丢了相位,被调任枢密使,心情郁结,没过三年就病逝了。
当时作为勾当皇城司内侍的张忠全,也因为此事受罚。
即便容贵妃出面说情,张忠全还是从勾当皇城司被降为皇城司都知,虽保住了性命,但却失去了一半的权力。
而原本是皇后宫中小内官的刘谦,却因为护驾有功被火速升为皇城司都知。
本来曾巩的奏章应该由张忠全负责上报,如今却被刘谦提前说了出来,平白少了一份功劳。
张忠全对这个夺走自己一半权力的小内官刘谦自然恨之入骨。
嘉佑帝虽知道两人不和,但仍装作若无其事。
毕竟手下之人一团和气,他这个帝王反而不放心,只有平衡才是帝王之道。
曾巩的奏章以及徐子建的两篇文章很快就被送到了嘉佑帝的书桌上。
嘉佑帝虽对徐子建的文章感到好奇,但还是先看起了曾巩的奏章。
曾巩在奏章中夸赞了徐子建的两篇文章以及他的才能,接着又提到济州即将面临的山洪问题。
他说经过和徐子建的讨论,并派出相关人员对济州地形进行考察后,决定按照徐子建给出的防治措施开挖几条贯穿济州城的泄洪渠,同时对济州城门进行改造。
具体的调整方案以及预估费用都一一详尽地写了出来。
本来按照曾巩的想法,大概报个总数就行,后续具体费用情况再重新整理上报朝廷。
但徐子建却建议曾巩在奏章中直接提交一个详细的工程造价企划案。
在这个企划案中,详细列举了城门改造以及挖掘泄洪渠的每一项费用,甚至连挖渠工人每一顿伙食的费用都写得清清楚楚。
嘉佑帝仔细看完曾巩的奏章后,对他心生好感,觉得曾巩做事认真仔细,而且到地方任职没多久,就有能力为当地百姓办实事,实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官员。
他已经决定明日在朝堂上尽快通过曾巩所提的防洪工程提案。不过,曾巩在奏章中提到济州防洪治水之策竟出自徐子建之手,这令嘉佑帝大为惊讶。
据他了解,徐子建自出生以来一直待在汴京,从未去过济州,他是如何能提出如此切实有效、因地制宜的治水之策呢?
嘉佑帝曾听闻上古时期有圣人能生而知之,莫非这徐子建……嘉佑帝暂且按下心中的猜想,放下曾巩的奏章,打算看看徐子建的那两篇文章。
这时,嘉佑帝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看到大殿外夜幕已深,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吃晚餐。
嘉佑帝想起曾巩在奏章中说徐子建所写的《治黄河九疏》参考了曹家的藏书和舆图,于是打算到福宁殿和皇后曹丹书聊聊这《治黄河九疏》。
皇后曹丹书秀外慧中,又出生于曹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一向很有见地。
因此,虽然后宫一般不得干预政事,但嘉佑帝却很喜欢将自己治理国家过程中的一些事情分享给曹皇后。
曹皇后大多数时候都会安静地倾听嘉佑帝跟她分享的朝堂之事,偶尔提出的一两条看法也会让嘉佑帝耳目一新。
曹皇后在嘉佑帝心目中的地位,与其说是一位妻子,不如说是一位合作伙伴。
虽然嘉佑帝对曹皇后没有多少爱恋,但自从将荆王交给曹皇后抚养后,嘉佑帝去皇后寝宫的次数多了起来。
这也引起了容贵妃等一些原本受宠妃子的不满。
毕竟嘉佑帝去皇后宫中的次数多了,去她们宫中的次数就相应减少了。
你曹皇后不是自诩公平、公正、不妒不争宠吗?
如今陛下老是去你的寝宫,这是怎么回事?
有了尊贵的体面还要独霸后宫吗?
暂且按下后宫的纷争不提。
嘉佑帝在内官的簇拥下来到了皇后的福宁殿。
皇后带着荆王和一众宫内人员在殿门口迎接。
“陛下,万安!”曹皇后端庄地向嘉佑帝行了一礼。
“父皇……圣安!”一旁的荆王在曹皇后略带严厉的目光中战战兢兢地向嘉佑帝行礼。
“最兴来,你今日的课程还未完成,快去温书吧。”皇后对一旁的荆王说道。
“是……母后!”荆王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嘉佑帝,还是乖乖行礼,在宫女太监的陪伴下去了自己的书房。
“皇后,最兴来还小,不必对他太过严厉。”嘉佑帝看着小儿子远去的背影说道。
“陛下,最兴来可是您唯一的儿子,以后要继承大统的。若是不让他早日读书学习,如何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曹皇后语气温柔,但话里却丝毫不退让。
在她看来,荆王先天不足,本来就已经落后于常人,若是不多加管教,日后如何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嘉佑帝知道自己辩论不过曹皇后,便不再多说,打算回头送两个小礼物给这个小儿子。
皇后知道嘉佑帝还没有吃晚餐,早已命人准备好了饭食,亲自在一旁伺候嘉佑帝用餐。
嘉佑帝接过皇后递来的蒸饼,一边命人将徐子建的两篇文章送到曹皇后面前,有些卖弄地说道:“皇后,朕今日收到济州知府发来的奏折,其中还夹带了两篇好文章,皇后不妨猜猜这文章是谁写的?”
曹皇后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内官呈上的文章,上面的字让她印象非常深刻,正是之前自己意外收藏的瘦金体。
前几日,她的弟弟曹景休入宫时,还开玩笑抱怨徐子建不地道,走的时候竟忘了留下一些墨宝,他现在手上唯一有的是徐子建用来治疗曹盖的药方。
曹皇后对这个救了自家侄儿的徐子建自然印象深刻。
要知道,她能坐稳皇后这个位置,靠的正是曹家人在军中的人脉。
虽然曹皇后家中直系已没有人在军中,但她叔父曹杉仍在北面坐镇,手握大名府兵权。
若是侄儿曹盖能够恢复身体,日后便有机会接收叔父曹杉手中的兵权,曹家也能够继续屹立不倒。
“陛下莫不是那位被你封为文林郎的徐小郎君写的?”曹皇后冲嘉佑帝狡黠一笑。
“皇后你是如何猜出来?”嘉佑帝一脸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