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阁离掠英居不远,却离那朝晖堂隔了好几居所,眼下天色暗沉,万般寂静。
青夏到时,宋仪正恭谨的盘坐在软垫上,手稳稳的打茶,屋里下人皆被放了出去,她来时只见了一个小丫头在不远处候着。
轻叩了门,便见小姐抬头看来,青夏连步上前,行了礼。
宋仪朝她招招手,拍了拍侧边软垫,笑说:“来坐!”
青夏与小姐不是第一天认识,与小姐同坐虽不合规矩,但若自己万般推辞,只会叫小姐着急,便欠了欠身,告罪一声后,脱了绣花鞋,曲腿坐下。
宋仪亲手提她斟茶,青夏惶恐接过来。
“这是二哥送我的…雨前龙井,你且尝尝。”宋仪说的很慢,几乎没什么磕绊。
这也是青夏先前同她说的,说的急舌头容易打转,那就说缓些好了。
是以,如今在她面前,宋仪不会怕听者心急,话缓缓说,感觉不那么吃力,自己也会高兴很久。
青夏喝了口,赞扬道:“小姐烹茶十分熟稔了,不过别多喝了,当心夜里睡不着,还有,奴婢过来时,大少爷让奴婢将小厨房的菜都带来了,小姐用过晚饭了吗?”
宋仪摇摇头,她到傍晚一向不爱多食,平日吃些瓜果便是,是以长得娇小瘦弱。
宋仪以为,大哥那边小厨房是出了什么新菜才送来,却没想竟是一整桌荤素齐全。
“这…这岂不是把大哥的晚饭都…都送来了?”宋仪惊诧。
青夏点点头:“大少爷许是在朝晖堂用过了。”
宋仪下意识摇头,忽而想起来那时在母亲那里发生的事,眸色一下暗了下来,也是,发生了那样的事,难怪兄长不想吃晚饭了。
青夏尚未察觉,只道小姐低落起来,便询问:“可是有何不妥?”
宋仪冲她摇摇头,挤出了个笑,说道:“没事,咱们先吃罢。”
大哥是大人了,若是饿了会寻吃的,她此刻若是坐立不安,顾虑不下,也要惹得青夏一起忧心饿肚子。
嗯……大哥的小厨房果然是母亲格外注重的,做出来的饭菜真真可口。
饭后,青夏伺候小姐漱过口,两人便移到院落中,于那宽椅歪坐着,抬头便是繁星,听得一声轻叹,青夏侧过头去,才见饭饱后的小姐露出丝丝忧愁。
正踌躇着当不当问,小姐已然开口,慢声说道:“青夏,你在大哥那儿过得好吗?”
青夏抿了抿唇,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关心她好不好的,旁人只道她是得了机遇,有不得了的造化,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心里那些不能为人知的盘算,那是与谁都说不得的。
“很好,大少爷良善,掠英居上下皆有规矩。”
宋仪歪了歪脑袋,她是知道的,大哥比较冷傲孤僻,其实并不好相处,可青夏此时却说好,说他良善,眼里不由得染了点星光,她高兴的凑过去,在青夏耳边说:“那你和我大哥要…好好的呀!”
青夏愣住,随即明白过来,脸稍有些红。
是了,在外人眼里,此时的青夏是半个奴婢,还有一半,则是掠英居大爷的试婚丫头,尽管当事人都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可不能否认呀!当着任何人面,都不能说不是。
只能含糊的点点头:“都会好好的,小姐也要好好的。”
宋仪靠在她肩膀上,心里暗叹了口气,有些话她不能明说,大哥那样的人,常年在高山之上,无人能站其左右,这些年,越来越孤僻,话也越来越少,便是对着家里人也是如此,可她知道,小时的大哥不是这样的,他分明爱笑爱说……
这么多年,大哥身边没有一个能为他排解的人,可现在,青夏出现了。
宋仪说:“青夏,你这么好…大哥一定很喜欢你。”
如春风一般柔软,如夏雨一般清爽的人,怎怕不令人敞开心扉呢?
青夏笑而不语,她不知如何接这句话,更不想多说一些去骗小姐。
……
回到掠英居已经有些晚了,主屋那边还有微弱的光,书房则漆黑一片。
想来今日,大少爷并未温习了,能早些歇息也是好的,青夏转身欲走,忽然那主屋内传来一声清脆炸耳的碎裂声。
青夏忙跑过去:“大少爷,可是……”
“滚!”
话未说完,便被里面沉沉的怒声压了过去,青夏一愣,这才发现连喆友和清源都不在此处,自己很该立刻就走了,实际上,她也是立马转身提步就走,心里莫名慌乱几分。
可就在她走到院场中央时,身后的门霍得打开,那急而稳的步子袭来,青夏垂在身侧的手被一把抓住,那人不由分说,提了她便往屋里拽。
青夏打着趔趄,眼前一花,再定下来时,已经被关紧屋内,人被狠狠抵在门板上,扑鼻而来的浓烈酒香叫她头脑发蒙。
“你想到哪儿去?”
眼前的人,满目通红,面色潮红,那双眼凶狠的盯住她,那双手紧紧将她扣住,声音似乎是挤出来的。
“谁让你来的?”
与他靠的太近,青夏不由得别了脸去,为自己辩解:“无…无人!奴婢刚从元宝阁回来,以为大少爷在书房,怕是需要伺候,特来看一眼,搅了大少爷的清静是奴婢的不是!”
宋溓只看着她,那张粉唇一张一合,忽的上手摁住了她的唇瓣,揉弄起来,酒气随着呼吸喷涌而出。
“你这张嘴真是巧,回回说话都天衣无缝,便是想罚你,都还找不到突破口。”
太过周全一人,总叫他想到那个女人,看起来无害,实则最是有手段,毁了他们一家。
青夏有些害怕此时的大少爷,偏又避不过,只颤着声:“奴婢不敢狡辩,句句属实。”这些日子她都恪守规矩和界限,怎就叫他惦记着要教训呢?她很是不解。
宋溓一心都在想如何“罚”她,这样一个挑不出错处的人来。
“你偏偏行事规矩,但凡犯了错处,爷也能将你逐出目安院,你说你这般顾全行事是为何?”
青夏不知该怎么想了,她做好差事,也是错了?
还是大少爷从始至终都想把静居一众女子散干净,之前由着自己那件事发酵,一口气赶走了陈燕等人,而今也要赶走自己了…:
看她走神不语,宋溓皱起眉头,不悦她这般寡言模样。
“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