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妄微微低头:“儿臣不敢。”
延安帝似乎堵了一口气,不悦地盯着谢妄看了会,才一字一顿地,极其冷淡地出声:“下去。”
谢妄骤然起身,摆手往外走:“儿臣告退。”
养心殿内诡异的安静,昭示着父亲对儿子的不悦,天子对臣子的不满,可却又让谢妄明晃晃地察觉出,他背后黏着一道愤怒的眼神,直到他出了养心殿的大门,后背的沉重感才骤然消失。
门外,一直候着的李公公一眼就看出两人又闹了不痛快。
李公公道:“王爷,您说您这是作甚?”
谢妄现在是留在这里了,但谁能保证日后呢?
外人都道谢妄权势滔天,可究竟如何,那还不是天子一句话的事?
退一万步来讲,谢妄不仅仅同延安帝不合,同那些皇子也极为不合,延安帝年纪大了,日后免不了皇子夺权。
到时候,哪些皇子可能容得下谢妄?
他总得在延安帝身上给自己谋条后路。
“王爷,皇上他并非不心痛您,不论您在哪,皇上都没少过问您的事,您这是何苦呢?”
李公公苦口婆心:“皇上还是疼您的,不然哪能给您封地,又赐了名号?”
谢妄抿唇,冷冷地看了眼李公公,丝毫不领情地抬脚离去。
回府的路上,清风钻上了马车。
极为宽敞的车厢内摆着一条案,谢妄便坐在条案后,瞧见人进来,他敛了神,道:“说。”
清风道:“王爷,楚稚和她夫君密谋,要将这件事闹得再大一些,逼着柳姑娘自己站出来认错。”
谢妄道:“如何闹?”
清风有些犹豫,“王爷,可还记得昨日去衙门上,那大汉说柳姑娘给他了一个药瓶?”
谢妄颔首。
“楚稚手里就有这药瓶,不过,她查到了药瓶的来历。”
谢妄揉着眉心,“什么来历?”
清风的声音寒了下来,有些忌惮地道:“药瓶里装的,是南蛮的药粉。”
话落,揉着眉心的手骤然停住,谢妄眼里顿时溢满了杀意。
清风忙道:“楚稚寻人去查这药粉是谁卖给柳姑娘的了,她手下的暗卫,现在已经赶往边疆了。”
这回,清风没问谢妄要不要管了。
南蛮于谢妄而言是人间炼狱,是他恨不得亲手碾碎的地方,他在那里被折磨了十五年,最清楚南蛮人的习性。
这群老蛮子最在乎的就是手里这些邪药,从不会对外泄露,便是给出天价银子都买不来。
能从南蛮手中拿到药粉,说明柳默烟的身份不简单。
若谢妄心心念念找了四年的人是他最憎恨的南蛮人,怕她肚子里有十几个谢妄的孩子都保不住她的性命。
车厢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危机感,清风甚至都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良久,谢妄缓缓出声,声音中隐隐透着一股恨意:“叫楚稚去查!”
若这事是真的,那柳默烟一定骗了他,她绝对不是两个孩子的生母!
说不准,她是南蛮的细作。
“是。”清风这回找到主心骨了:“另外,柳姑娘今日又派了人前去闹事,这样下去怕是会耽误楚稚查案,咱们可要管管?”
谢妄沉声道:“找人远远地守着,来一个,杀一个。”
清风心一跳,明白谢妄这回动了真格了。
*
楚稚的马车停在李府前,门房上的小厮喜气洋洋地笑着赶过来,小嘴抹了蜜一样巴巴地叫着夫人。
楚稚淡淡扫了门房一眼,看这情况,这两日前来登门拜访的人不少。
估摸着老夫人和李温两人心情好,赏了不少东西。
她提起裙子朝里走,道:“两位哥儿在何处?”
那门房道:“在老夫人跟前呢!”
楚稚颔首,径直往福寿堂去。
若不是柳默烟闹了这么一出,估计她早就找出姜玲儿的真身了。
不过也不算迟。
楚稚不动声色让如枝如珠两人赶在前头,先人一步几叫不准下人通传。
于是,一直到她站在福寿堂的院子前,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的声音时,老夫人也没发现她赶了回来。
里头,传出老夫人同李温商议的笑音:“这回,你可要把握好时机,等楚稚将事情解决了,你怎么也得缠着她带你去宁亲王府上道谢,能攀上关系是最好的。”
李温笑道:“我早就问过了,这事妥妥的。”
话落,里面传出两个孩子被他逗得咯吱乱笑的声音。
这一家人真是算计到底了。
楚稚抿唇,快步冲了进去。
堂内的笑声瞬间止住,所有人都满脸警惕又满是错愕地看着楚稚,好似她是那个打破这欢快局面的坏人。
楚稚抿唇,故意板着脸环视屋内的人。
只见老夫人狐疑地看看向李温,只见李温低头,眼球滴溜溜地转着,似乎在想她是不是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
两个孩子表现得更是明显,尤其然哥,心虚地抱着胳膊往丞哥身后躲,而丞哥佯装淡定地看着他,好似自己从没做过亏心事一样。
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
楚稚要找的,是姜玲儿。
屋内除了这几个人,再就余下孙妈妈和几个丫鬟,孙妈妈装傻地叫了她一声,孙妈妈身后,站了那两个从外头找进来的丫鬟。
菊香,溪儿。
两个丫鬟似乎察觉到她来势汹汹,皆小心翼翼低下了头。
不得不说,姜玲儿藏得太好了。
“稚儿,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李温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缓声道:“你不是说要料理庄子上的事?这么快便料理完了?”
说着,李温细细打量楚稚的脸色。
楚稚将视线转到李温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脸上,道:“料理完了,不是你叫我回来的?”
李温一愣,旋即满眼开心地同她笑了笑:“稚儿,你终于能歇歇了,庄子上的事再要紧也抵不过身子要紧,我自然想你回来。”
说着,李温挥手让两个孩子上前:“你不在的日子里,孩子日日念叨你。”
“是吧,然哥?”
“嗯……”然哥拘谨地望了眼楚稚,又回头朝着老夫人那边看了眼,这才生疏地张开手,生疏地叫了声:“母亲。”
楚稚竟忍不住笑了。
当着自己亲娘的面喊她母亲是什么感觉?
她伸手,慈母般摸了摸然哥的脑袋:“好孩子,再叫一声。”
然哥抿唇,又生硬地叫了声:“母亲。”
楚稚:“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