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县令想,如果在半年多前,遇到这种事。他大概率会与敌人求饶,又或者出卖身边的人,换取自己的平安。
可是……从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变了呢?居然有胆子赴死了。
是从一块饼开始的吧。
又或者是百姓们开心的笑脸。
又或者是他们对自己真心实意的感激。
又或者是他们的眼神中没有了对自己的惧怕与厌恶。
在百姓们一声声感激的话语中迷失了自己。不,是找到了自己。
“樱桃姑娘。”宋县令轻轻开口。
“怎么了?”
“我心悦你。”
“啊??”樱桃脚步一顿。身后的敌人士兵推了她一把,才回过神来。
“我说,我心悦你。”
樱桃红透了脸:“你……你现在说这个作甚!”
“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宋县令咧着嘴道。
“哦~~~~”芭蕉和主簿等人笑着叫了出来,倒是冲散了些他们自己对死亡恐惧。
就连身后的敌人,有些脸上都不自觉挂上了笑意。
樱桃整张脸都红透了,宛若真的樱桃一般。撇过头去不看他也不回话。
“活着没机会了,做对死了的鸳鸯也成啊。”宋县令往樱桃身边凑了凑。身后押着他的士兵也没阻止。
“谁跟你是鸳鸯了!”樱桃转过头来,正好撞进宋县令的眸子里。
“算了,都要死了,我也不想做个孤独鬼。大家陪着一起吧。”樱桃嘴硬。
“哎哟,那我们可不敢,我们死远点,给你们两个鸳鸯鬼好腾个地儿~”芭蕉嬉笑道。但是心里却想着,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云飞会不会伤心。应当会伤心的吧……有点舍不得呢。
视线落在城墙上,眼神变得坚定。
小姐有大理想,她是百姓的希望,所有女子的希望。自己没本事。不能助她一臂之力。但是自己可以让主子没有牵挂,不做她的拖累。
云飞大哥,如果有来世……
众人说笑着,来到了城墙下。直到看到城墙上的云月,众人才闭上了嘴。
身后的士兵用脚踢在他们的膝盖上,想让他们跪下。
但是每个人忍着痛,站的笔直。好像那宁折不屈的竹。
“月公子!我们奉知府之命过来传话。知府大人说,月公子最是重情重义,连乞儿乞丐都会救助,不忍他们流浪。那你这些手下呢?锦鲤县的县令,主簿,县丞……还有你的两个贴身侍女。听说这两个侍女从小陪在你身边。”
“如今,你是看着他们死在你的面前,还是要救他们呢?只要你愿意交出你自己,你儿子,还有欧阳谨言和黄师德,那么我们不但会放了他们,还会立即退兵,放府城百姓一条生路。”
“如今朝廷又派了两万人过来,已经在路上了。到时候四万人,你们一个小小的城池怎么抵挡?!”
城下的敌人士兵,重复着杨知府的话。手里的刀架在了宋县令等人的脖子上。
“月公子,是救还是不救。”说着对押着芭樱桃的人使了个眼色。
士兵将樱桃推了出去,举起刀来。
“樱桃!!!!!!!”云月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跳到城墙下去。
“小姐!记得帮我报仇!”樱桃仰着头,笑的如夏日的太阳,那样热烈。丝毫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哼……”身后一道闷哼。一个身子伏在了樱桃的后背。
“樱桃姑娘。我先走一步……”耳边是宋县令带着笑的声音。
樱桃转过头,炙热的烈阳照在宋县令的身上。就如他的名字一样。
“宋知阳……”樱桃颤抖着接住宋县令的身子。
“能躺在你的怀里……宋某……无憾了……”宋县令带着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住手!!!我换!!!!!”云月见士兵又要举起手里的武器,拿着喇叭大喊道。
芭蕉焦急道:“小姐!!不要!我们贱命一条,你……”
“闭嘴!我是你们的主子!”云月咬着牙看着敌人士兵:“给我一刻钟,我会带你们要的人出来。如果你们再伤人,我就用天雷炸死你们!!还有,现在立刻马上!把宋县令给我放到城门处!!”
士兵看了看自己的小队长,见他点头,上前从芭蕉怀里抢过宋县令,迅速扔到了城门口,又跑了回去。
云月丢下喇叭就往城墙下走。
“月公子,不可!!!!”
“月公子,你不能去啊!!!”
“大不了跟他们拼了!!不能交人!!!”
百姓们堵住了云月的路,惊惶无措的阻拦着。
欧阳谨言和黄师德也走了过来。
“月公子,让我们两个去吧,朝廷想要的是我们。”黄师德拍了拍黄夫人,决绝道。
“我欧阳谨言不怕死,大丈夫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就当这是我为百姓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欧阳谨言抬起头看着百姓们。
“爹……”欧阳逸已经泪流满面。
“做什么!!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替我照顾好你娘和你妹妹。你们两个跟着月儿好好干。爹期盼的……就靠你们的了。”
云月打断了他们的煽情:“楚仁,带黄大人和欧阳大人回府。这么多事,还需要他俩处理事宜呢!”
被护卫拖着的欧阳谨言一脸愤怒和焦急:“月公子,做什么!看不起老夫不成!”
“干爹,哪能看不起你,现在还用不着你们二老。别捣乱哈!”
欧阳谨言气的直吹胡子:“你说我们捣乱!??”
“带走。”云月对护卫下令。
随后转头让翎瑶带人过来。
原本在生气挣扎的欧阳谨言和黄师德看到穿着自己的衣服,和自己长的八分相像的男人走过来都愣住了。
“这是……?”黄师德看向云月。
“诸位,你们放心,我心里有数。”云月从翎瑶手里接过穿着福宝衣服的布娃娃。不仔细看真以为是个睡着的孩子。
“走吧。”云月对假黄师德和欧阳谨言道。
但是百姓们依然挡着路,不愿意放行。
云月无奈,高声问道:“你们,信我吗?”
“信!!!!!”
“那你们便让路,我说过,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伴。我现在要去把他们带回来!”
“可是月公子……那你万一出事了呢?”几个年纪大的老人拄着手杖,眼里满满的担心与焦急。
他们活到这个年纪,经历过朝代更替,经历过天灾人祸。生活好像从来没有盼头。因为都是这样过来的。可是,月公子像光,不,像太阳。耀眼又热烈。
照亮了他们的现在,未来。也照亮了他们已经腐朽的心……
原来人啊,也可以有盼头。
所以月公子,她不能出事。
云月轻轻抱了抱握住自己的阿婆:“我身后有许许多多的我,哪怕我不在了。她们也会继续现在的所有。而且,我一定会回来的。放心,相信我好吗?”
老妇人流着泪,松开了云月的手。
“大家让路吧。她是月公子,我们拦不住。”老妇人叹息道。转而又笑了出来。
如果她不去,那她也不是月公子了。
众人沉默着让开了一条路。
云月带着扮成欧阳谨言和黄师德的池翰与赵明朝着城门走去。
“爹……”池翰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红着眼的父亲。
池翰的父亲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对着池翰摆摆手:“儿啊……去吧,去吧。这是你应该做的……”
池翰跪下,对着父亲重重磕了个头。而后站起身来,再也没有回头。
城门开。
三人一假娃,走进了光里。
也不知道是谁带了头,所有人齐齐跪下,对着三人磕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