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头,看着外面走进来的女子,面上露出错愕。
只见皇后一身素衣,身上看不到半件首饰,一根白色绸带将她浓密柔顺的长发束起,整整齐齐地垂于腰间。
她步履缓慢,却异常从容,仿佛别人的目光根本无法影响到她。
细细碎碎的议论声响起,都是在说后宫嫔妃怎可来前殿参与朝政的?实在是有悖传统!
有人指指点点,有人怒目而视,还有人冷眼旁观,只有舒禾,站在后方目光担忧。
她虽然与皇后没有太大的交情,可或许是因为在同一个地方待过,又有着相同的秘密,所以,她对她总觉得莫名的亲近。
听见百官的议论和不满,启文帝淡淡一哼,即便声音很淡,可还是令朝堂顿时鸦雀无声。
直到皇后走到皇帝边上,启文帝才开口,“刘钦,宣召吧。”
刘钦面色发白,将手里的托盘交至后方小太监手里,自己则是接过了皇帝手里的诏书。
他打开诏书,只看了一眼,心就沉到了谷底。
“念!”
见他犹豫不决,启文帝再度出声。
刘钦看了启文帝一眼,随后硬着头皮上前两步,对着百官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五百年宗庙之重,膺昊天之命三十有五载。今烛影摇红,明镜悬堂,特颁此诏,以昭日月,剖心泣血以告万民。”
“天启文三十一年,朕犯一罪,戕害骨肉,泯绝人伦……”
诏书里明白写清了当年二皇子之死一事的内情,基本都属实,没有故意美化自己的部分,这让舒禾很意外。
听着这诏书,所有官员脸色巨变,纷纷低下头四目相交,交换眼中的震惊和意外。
皇帝竟然真的下了罪己诏!这可是天启有史以来,第一个下罪己诏的皇帝!
皇后的眼睛里也藏着几分意外,显然,她没想到启文帝会这么干脆地就下诏书了。
那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拖到百里墨卿离开京都,才下这罪己诏呢?
舒禾跟皇后一样,也没想到这件事进行得这么顺利;她还以为皇帝会耍赖,不下罪己诏了呢。
如今看来,她好像误会皇帝了。
“朕虽居九重,实乃天下罪人。今削发代首,素服诣太庙跪省七日。”
“此诏非求宽宥,惟愿后世君王鉴之:权力如鸩,亲缘似刃,一念偏则万劫不复。”
“自今日始,朕当减膳撤乐,日览刑狱至子夜,以残躯赎罪于万一。”
“钦此!”
诏书念完,大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望着启文帝不敢发出任何一言。
启文帝只当没看见,又让刘钦拿了另一卷诏书前来。
“这里,还有一诏,刘钦,一同宣了吧!”
就在所有人屏气凝神准备聆听的时候,忽然,上方的素衣皇后,手中猛然惊现一把银簪,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扎进了启文帝的胸前。
而对面的人,没有半点躲闪的意思。
“皇上!!”
“皇上!”
“护驾!护驾!!”
一时间,惊呼声四起,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围了上来。
“皇后……”
舒禾看见这一幕,也被惊住了,她下意识地上前,却被一人拉住了。
她看着来人,再次感到惊诧。
怎么会是他?
大殿混乱之际,上方的启文帝忽然开口,“退下!!”
一声冷喝,让所有人都全部停下。
启文帝站在皇后面前,面不改色,只缓缓伸手,握住了皇后握簪的那只手。
皇后面色依旧,仿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可昨日那样清澈干净的眼睛里,现在却变得满是仇恨和屈辱。
她知道,刘钦手里的那封诏书,是废后诏书,是否定百里墨洆身份的荒谬之词!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是,洆儿不能是与人私通所生下的“野种”!
只要皇帝死在这封诏书宣告之前,那他的阴谋将永远无法得逞。至于她,大不了,她跟他一起去死,领着他去地下,给被他害死的那几个儿子磕头道歉!!
“皇上……”
刘钦看见启文帝明黄的龙袍被鲜血染红,当即慌了,“太医,快宣太医!!”
百官中百里墨言一脉的官员看见这一幕,眼睛瞬间亮了。
秦良第一个站出来,“皇上,皇后当朝行刺皇帝,实乃十恶不赦的大罪,理应处以极刑!!”
秦良说完,又有人出口附和,只是,他们话还没说完,就被启文帝怒斥了一声。
众人错愕不已,怎么自己帮皇帝说话,还要被骂?难不成,皇帝还想护着皇后?
启文帝看着面前这张曾经很熟悉,可如今很陌生的脸,心脏微微发凉。
不过,他并没有太意外。
他看着她,握着她的手,目光说不清的复杂。
皇后微微皱起眉,想要撤出手,却被他死死地抓着,根本不让她动弹半分。
她有点看不懂他了。
有那么一刻,她好像看见了三十几年前,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让她惊为天人、一眼倾心的男人了。
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
“放开!”
他看她冷下脸来,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仿佛都夹着冰刺,狠狠地扎着他的心脏。
曾几何时,他们亲密无间,可此时,却以生死相对。
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伤感和懊悔,微微垂眸,他对身后的刘钦说道:“念诏!”
皇后听见这话,眸子里杀意迸发,手中的簪子不由得往前进了几分。
这几分,让启文帝本就皱着的眉头,竖纹越发深了些。
“不准念!!”
皇后冷喝出声,其身上的气势比之皇帝,竟也不弱多少。
刘钦被吓得手一抖,慌乱的目光看向启文帝。
帝后相争,这情况简直让他压力倍增。
“念!!”
启文帝盯着她,手里的力道越发深了些,直到让她也忍不住疼痛,皱起了眉。
刘钦不再犹豫,毕竟他的主子是皇帝,当然只听皇帝的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苏氏……”
“住口!!”
皇后还想阻止,可刘钦的声音已经传出来,且没有停止的意思。
她浑身冰冷,只觉得内心无比凄凉绝望。
最终,她还是保不住洆儿的名声……
她刚刚,为什么没再用力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