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笙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她视线从人工湖面撤回,淡淡的看着傅少衍,“不是要请我吃饭?那走吧。”
对此,傅少衍有些意外。
他幽深的凤眸,抑制不住的涌出惊喜的神色。
“好。”
“你想吃什么?”
他急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
秦淮笙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泛红的一双眼睛,伸手抚平他有些褶皱的衣领,声音淡的毫无波澜,“我……很久没有吃过你做的饭了。”
这话一出,傅少衍眼睛一热,整个眼眶都变得湿红起来。
他声音沙哑到了极致,“那……去我那?我给你做?”
夕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天边橙红色霞光美的不像话。
秦淮笙看着整个人都落在霞光里的男人,他深邃的凤眸似是被霞光染红了一般,流光潋滟。
他看她的眸光像是藏了很浓深的感情。
那目光专注的让秦淮笙以为,他已经记起了他们曾经的一切,让她一时间心头发软的厉害。
她抿了抿唇,“好。”
她一个好字,让傅少衍情难自制的俯身将她给拥住了。
他将秦淮笙整个人拥的很紧,紧的让秦淮笙有些喘不过气,但她并没有将他推开。
不远处,被吴妈抱在怀里看鸭子和天鹅的傅承欢在这时看到了他们。
她虽然只有三岁,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精。
“妈咪和臭爹地是和好了吗?”
吴妈笑眯眯的说道:“应该是的。”
傅承欢眉头有些皱皱的,撅着小嘴说道:“舅舅和叔爷爷都说,臭爹地是个大坏蛋,配不上妈咪呢。”
吴妈:“可是,如果他们和好的话,你就有一个完整的家了,以后就能跟哥哥在一起生活了。”顿了顿,循循善诱的问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跟哥哥在一起生活的吗?”
傅承欢想到哥哥傅怀瑾,皱起的眉头很快就舒展开了。
她小鼻子轻轻的哼了一声,无比傲娇的口吻:“那我就看在哥哥的面子上给臭爹地一个机会吧。”
吴妈忍俊不禁,笑着说:“小小姐,那你要不要过去找他们?”
傅承欢想喂人工湖里的鸭子和白天鹅,也想用网兜捞金鱼,她觉得这个比较有意思。
“不要。”
“欢欢想用面包喂鸭子和天鹅,还想捞金鱼。”
吴妈笑呵呵的说了好,就让不远处候着的保镖拿工具过来,陪傅承欢捞金鱼,陪她玩。
她许是玩的太开心,傍晚的湖边响起她清脆悦耳的欢笑声。
傅少衍和秦淮笙听到她的声音,都情不自禁的朝她看了过去。
小家伙骑在保镖脖颈上,手上拿着面包往人工湖里投喂着。
霞光里,她笑容璀璨而又明艳,深深的撞入了傅少衍的心里了。
“欢欢被养的很好。”
“她看着并不像是缺少父爱的孩子。”
傅少衍发出感慨。
秦淮笙目光在这时淡看了傅少衍一眼,淡声道:“她有好几个干爹,自然是不缺父爱。”
傅少衍视线从傅承欢身上撤回,浓黑的眉头皱了起来,眼底跳跃着幽暗的光芒。
他声音满是醋味:“除了乔苍,还有谁?”
秦淮笙挑眉看他,声音淡淡的回道:“你的好兄弟宋宴礼,你的死对头乔苍和温长烨。”说到这,顿了几秒,“以及我的青梅竹马莫临风。”
傅少衍神色变得无比阴郁起来,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倏而握成了拳头。
他一言不发的看了会儿秦淮笙,“他们是不是都追求过你?”
秦淮笙觉得他吃醋的样子有几分傻气,故意笑着说:“除了温长烨,他们每一个都曾爱惨了我,每一个为了得到我都曾不择手段过,有的甚至是差点没了命呢。”
傅少衍心里变得不好受了。
他感觉整个心口都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闷闷沉沉的让他喘不过来气。
他脸色不好看,唯有一双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秦淮笙。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一张俊美的容颜变得晦暗难明起来。
公园的路灯渐渐亮起,秦淮笙在傅少衍眼瞳深处看到自己的倒映,也看到了他眸底激涌的复杂情愫。
“你这是什么表情?”
傅少衍喉头滚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潮湿,沙哑极了,“那我呢?曾经的我跟他们比起来,又如何?”
秦淮笙目光从他脸上撤了回去,声音淡的像是能融入晚间的风里,“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果我揪着过去不妨,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站在这里同我说话了。”
傅少衍听懂了。
秦淮笙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他身为丈夫和孩子父亲,从未对得起过她们。
傅少衍心情冗长复杂,整个人都如这暮色沉沉的傍晚,周身气场都变得无比压抑起来。
他记不得过去,也记不得对她的爱,所以也就无法得知曾经的自己对她有多么的不好。
他对不起她!也亏欠了她!但却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才能够弥补她的可能。
他是懊恼过去的自己的!
“笙笙,我虽然不记得曾经的事,但我知道我肯定是做了很多令你感到痛不欲生的事。”
“所以,你不原谅我,我能够理解。”
“我也不求你能够原谅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会用余生来弥补你。”
秦淮笙神色不明的看了会儿他,“我听老人说,时间是治愈一切伤痛的良药。傅总,我们来日方长吧。”
秦淮笙对现在想法很简单,给傅少衍一次机会,两人保持现在这样相较舒适的相处方式,就已经很好了。
至于,他们感情能不能再进一步,又能不能回到当初他们最爱的时候,那就要交给时间了。
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可真正能够抚慰伤痛的应该是爱!
一周后,秦无妄和莫青青的婚礼如期举行。
婚礼当天,整个秦公馆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秦淮笙看着披着婚纱从红毯尽头在众人祝福下走向秦无妄的莫青青,眼底露出深深的笑意。
莫青青和秦无妄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
秦淮笙内心无比的动容,在看到他们交换戒指时,眼睛隐隐有些湿润。
晚宴进行到了很晚,差不多到晚上十一点左右才结束。
秦淮笙帮忙招待宾客,喝了不少酒,整个人都醉醺醺的。
待宾客散退时,她坐鲜花环绕的长椅上,闭目养神。
她有些疼,便抬手掐了掐眉心,想着叫吴妈给她煮完醒酒汤时,感觉头上罩下一抹黑暗的阴影。
来人身上透着一股无与伦比的厚重感,气场强的让秦淮笙睁开了眼睛。
她喝的太多了,脑袋昏昏沉沉,视线也是模糊不清的。
她甩了甩头,待缓过那张头昏脑涨的劲儿,才将来人看清。
是乔苍!
乔苍将一个保温杯递到她的面前,“看你喝了不少,我让人给你准备了醒酒汤。”
秦淮笙没跟他客气。
她伸手接过保温杯,打开盖子将醒酒汤一口气喝完以后,身上出了不少热汗,人也清醒了不少。
乔苍这之后在她身旁的长椅坐下,两人之间保持一个拳头距离。
满天繁星下,他们投射在地上的身影相互交融在了一起,亲密无间的让找过来的傅少衍看的心头涌起了涩意。
他没有走过去,只是立在不远处的假山旁,无声而又无边的看着他们。
因为隔得不远,他们谈话声音很快就朝他的方向传了过来。
最先开口说话的是秦淮笙,“你怎么还没有走?”
乔苍看着她被酒精染红的脸颊,眸色幽深的看了会儿她,“你喝了不少,不放心你,过来瞧一眼。”
秦淮笙仰头看着满是繁星的穹苍夜色,“听说,南欢怀孕了,你要做父亲了,恭喜。”
乔苍目光一瞬不瞬的看会儿她,才将自己的视线从她脸上撤回。
良久,他对秦淮笙开口问道:“问你一个问题。”
秦淮笙轻轻的嗯了一声,“你说。”
乔苍视线再次落在她的脸上。
他目光炙深且浓烈,“如果,当初你最先遇到的是我,你会不会跟我在一起?”
秦淮笙知道在乔苍的内心深处,从未放下她。
这三年,乔苍帮了秦家不少的忙,也给予傅承欢很多的父爱,秦淮笙都看在眼底。
他做这么多,无非是变相把对她的爱意换一种方式表达了出来。
他是执着的,坦诚的,也始终是炽热和纯粹的!
秦淮笙不是没有心的人,她能感觉到他的藏于深处的浓烈爱意。
她视线缓缓的落在了乔苍俊美无俦的脸上,声音淡淡的听起来很温柔,“乔苍,我只能对你说,这些年,谢谢你!”顿了顿,“谢谢你的出现,谢谢你的默默付出,也谢谢你藏于深处的爱意。”
乔苍眼眶红了红!
他视线从秦淮笙脸上撤回,随即便起身站了起来。
他临走前,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早就说过,你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除了让他疼,哪怕是连一点点精神慰藉都不愿意给他!
乔苍扔下这句话,就抬脚走了出去。
秦淮笙看着他无比挺拔的背影,心念一动,温声喊了他一句,“乔苍。”
乔苍喉骨耸动了一下,没有回头。
“我会的。”
一滴眼泪顺着乔苍眼角滑落,乔苍整个胸腔都变得滚烫起来。
他喉结剧烈耸动了数次,才缓缓开口:“好,我知道了。”
乔苍走了,好像风一下变凉了。
秦淮笙笼着身上薄款风衣,在长椅上又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她身上酒气未散,起来的时候身体有些站不稳,摇摇晃晃间看到不知何时立在假山旁边的傅少衍。
四目相对时,她感觉整个人的酒气瞬间都散退了不少,整个大脑也清醒了很多。
她大概是有几分心虚,所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可傅少衍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只是脱下身上的长款风衣披在她的身上,“晚上风大,你披上,别着凉了。”
秦淮笙神色怔了怔的看了会儿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好一会儿了。”
秦淮笙手指微蜷。
傅少衍的话还再继续,“他很爱你吧?”
秦淮笙没想到傅少衍能如此平静提这件事。
秦淮笙想了想,抬起头迎上他幽深缱绻的目光,“他确实待我不错。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他一直都在,我很感激他,也因他的真心而感动。”
傅少衍喉头滚了一下,声音沙哑的问:“那你……爱他吗?”
秦淮笙摇头:“我对他的感情很复杂,但并不是爱。”
傅少衍便不再说什么,只是一颗心变得无比沉重起来。
“你小叔说,今晚是他的大婚之喜,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让我接你回幕府庄园。”傅少衍说到这,顿了顿,“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安排酒店。”
“没有不愿意。”
“我今天喝的有点多,头有些疼。”
傅少衍:“那我抱你?”
他好像是询问,但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把秦淮笙给打横抱了起来。
傅少衍抱着秦淮笙往停车坪那边走的时候,对秦淮笙说道:“我已经先让唐宋把欢欢送回幕府庄园了。”
秦淮笙只说了一个好字,这之后,两人便都没有再说什么。
傅少衍抱着秦淮笙一路来到秦公馆的停车坪。
他将秦淮笙放下后,就伸手去打开车门。
秦淮笙这会儿有点头晕想要呕吐,便冲到花坛旁边蹲着。
酒精烧胃,整个胃部翻江倒海的难忍,但吐又吐不出来,秦淮笙整个人都很难受。
她想喝水,刚转身想问傅少衍有没有水时,一个穿着佣人服装的女人突然花坛里冲了过来。
她手上拿着锋利的水果刀,动作无比精准的朝秦淮笙胸口刺狠狠刺过来。
“秦淮笙,你给我去死——”
秦淮笙身后就是花坛,酒精导致她身体行为能力变得迟缓,等她意识到危险想要躲避温若琳的行刺时,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那把水果刀就要刺中她的心脏时,发现异常的傅少衍如风一般朝她飞奔过来。
他本能的一把将秦淮笙拽进自己的怀里护住。
因为这个动作,他的后背结结实实的挨了温若琳这一刀。
刀口锋利,差不多十公分的刀全都扎进了他的后背,血水顺着刀柄倒流,溢满了温若琳的手掌心。
温若琳心惊,整个人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可很快又因为嫉妒而再次上前。
她握着刀柄将水果刀拔出,在傅少衍转过身时,再一次朝他的方向刺过去。
“傅少衍,你背叛了我的爱情。”
“你跟这个贱人,一起下地狱去吧!”
温若琳已经疯了!
她目眦欲裂,眼眶红的像是走火入魔的恶兽!
傅少衍先前挨的那一下不轻,疼痛让他整个人都冷汗淋漓。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将秦淮笙护在身后。
他徒手去抓温若琳的手上的水果刀,但温若琳却还留有后手,她从身上又掏出一把匕首,趁傅少衍不注意朝他腹部刺去时,已经反应过来的秦淮笙捡起一块砖头就朝温若琳手上的匕首砸过去!
但,温若琳已经杀疯了!
她即便是被砖头打中了手臂,但手上的匕首仍然被她牢牢攥着手心里。
她行刺的目标再次落在秦淮笙的身上!
她抡起手臂,朝秦淮笙身上狠狠刺过去时,傅少衍一脚踹向她的后背。
温若琳因为突如其来的这一脚,重心不稳而栽倒在地。
因为栽下去的角度问题,她被自己手上的匕首刺中了心口。
不过几秒的时间,她胸口的衣服就被鲜血染红了!
听到这边动静的秦家佣人,很快就找了过来。
报警的报警,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
傅少衍因失血过多,身体缓缓倒了下去。
秦淮笙来不及接住他,他整个人后脑勺着地,并磕上了先前那块砖头上了。
鲜血,顺着傅少衍后脑勺流淌出来,染红了他身上白色衬衫。
秦淮笙脸色苍白,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崩溃。
她单膝跪地,扑到他的面前,“傅少衍……傅少衍,你怎么样?你快醒醒,你千万要撑住,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她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傅少衍抬起带血的手帮她擦眼泪,声音虚弱:“别哭,我没事……”
秦淮笙:“你别说话,我不哭……”
傅少衍虚弱的喘着粗气,“笙笙,我欠你的,是不是……可以还清了?”
秦淮笙泪如雨下,声音强作镇定的说:“不,你还不清!你要留着命,用你的一辈子还我,你听到了没有!”
傅少衍笑了,“好……好……”
他的手重重的垂了下去,而后便闭上了眼睛!
救护车是在十分钟以后到的。
傅少衍被抬手车的时候,温若琳也被抬上了救护车。
只不过是,温若琳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咽气了!
傅少衍因为送医院及时,经抢救后而脱险。
秦淮笙这之后则配合警方录口供。
因为秦家到处都是监控,警方根据秦淮笙口供以及事发现场监控,秦淮笙和傅少衍被判定为正当防卫,所以对于温若琳的死他们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一个月后,傅少衍平安出院。
十一月初的金陵城,梧桐寺的枫叶被秋霜染红。
从不相信神佛的傅少衍,十步一拜五步一叩,从山脚一直跪拜到山顶的吉祥大宝殿。
秦淮笙焚香敬佛,祈福完毕从大宝殿出来时,远远的就看那从山下台阶一路跪拜上来的男人。
傍晚夕阳唯美,男人每次额头抵上青石板上,额头上的血印就会深上一层。
秦淮笙静静的看着那越跪越近的男人,内心深处涌起此起彼伏的波澜。
山阶上的青苔沾了露水,傅少衍第三次将额头磕向石板时,碎发间渗出的血珠沿着下颌滑进衣领。
秦淮笙缠在腕间的佛沉珠在这时被她拨弄的微微发颤。
她打底是原谅了他!
从他奋不顾身替她挡刀子的那一刻,她就原谅了他。
男人脸上的汗水和血水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芒!
秦淮笙终于心软,走下台阶朝他走过去。
不过三两分钟,她便来到他的身旁。
她的裙摆扫到了他的手臂,傅少衍猛然抬头。
他眼瞳深处倒映着梧桐树影,也倒映着秦淮笙被夕阳染红的一张小脸。
“傅太太,我住院你一个月你都不曾来看我一眼,如今我只能十步一跪的来求你原谅了!”
秦淮笙看着他脸上的汗珠和额头上的血痕,声音温柔的好像会被风吹散:
“你知道寺庙里的金像,为什么从来不闭眼吗?因为那些佛像要看着,那些跪着的人究竟有多少真心。”
傅少衍缓缓起身,一双凤眸缱绻浓深的看着秦淮笙傅,声音沙哑的说:
“傅太太,我磕了九百九十九个头,算不算是有些真心?”
秦淮笙仰起头,眸色深深的望着他的眼睛,“傻子,早在一个月前你替我挨刀子时,我就已经没那么怨你了!”
晚钟响起,惊起一群白鸽。
秦淮笙仰头看着被夕阳染红的祥云,声音喃喃的似是在对男人耳语,“这么想让我原谅你,磕九百九十九个可不行呢。”顿了顿,“要磕就磕……一辈子吧。”
傅少衍心头变得滚烫,一双凤眸渐渐变得潮湿。
他额头抵上她的,伴随浓烈而又缱绻的吻,还有他落在她耳边直击秦淮笙灵魂深处的声音:“傅太太,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