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星棠眉眼弯弯,在宁成帷期待而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幽幽吐出两个字:
“才怪。”
宁成帷眼中的光,瞬间点点消散。
如同黑夜里的火光,被一点点浇灭。
“砰”——
宁星棠关窗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极为清晰沉闷。
宁成帷的心,跟着颤了颤。
随即,猛地沉下。
他听老二说,小四砸了母亲给他们兄妹五人的玉佩。
他之前还觉得小四是故意这样做,想引起他们的注意。
可今晚,他彻底明白——
小四,很决绝地不要他们了。
哟哟啄了啄鸟爪:“昨日因,今日果,你都没把小小人类当妹妹,还想着她送你参加会试,想屁吃。”
绿莺双手环胸,冷冷讥笑,“宁大公子,以前两次考试,小姐连夜给你做早膳,帮你准备好考试需要的所有用品。”
“你却嫌弃小姐糟蹋,不让小姐送你。”
“如今小姐不愿送你了,你又上赶着求送,你们所谓的文人傲骨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面对一人一鸟的讥讽,宁成帷恍若未闻。
他只是低着头,一点一点,捡起地上的碎屑。
待所有碎屑捡完后,他抬眼看向绿莺,“有抹布吗?”
哟哟一脸见鬼状:“你当真要擦地?”
绿莺不可思议:“读书读傻了?”
宁成帷:“我把小四的院子弄脏了,要给她擦干净。”
绿莺和哟哟:“……”鬼附身?
哟哟反应很快,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抓出一块黑不溜秋的抹布,扔宁成帷面前。
惯来端方素雅的宁家大公子,素有洁癖。
此时却衣袍脏污,指尖染血。
及腰墨发发尾扫过地面,沾染上丝丝缕缕汤汁。
他却恍若未察,只是拿起抹布,认真擦着地上的污渍。
哟哟:“……疯了吧?”
绿莺:“呵,以为这样做小姐就会原谅他,做梦呢。”
宁夫人来到百蕊院,看到明日要参加会试的大儿子,跪坐在院中,擦着地面。
她怔愣住,不可思议地揉揉眼。
再睁开——
宁成帷拿着乌漆麻黑的抹布,一点一点,认真擦拭着地面。
手上斑斑点点,一下子分不清是污渍还是血。
她瞳孔微缩,疾步上前,一把拽住宁成帷的手,“你不温习,在这擦地?”
说话间,看到宁成帷尚在流血的十指,顿时愤怒至极:
“是小四让你擦的吗?她明明知道你明天就要参加会试,竟把你的手伤成这样!”
“她这是存了心不想让你参加会试,要毁了你啊!她怎能这么恶毒!”
宁成帷拧眉,缓缓抬眼看宁夫人,神情很平静。
眼底,却透着愧疚,“娘,你不问缘由,就这样给小四定罪了吗?”
宁夫人怒斥:“她让人打了瑶瑶四十大板,要不是老四医术高超,瑶瑶性命难保!”
“她就是个灾星,只会来祸害我们一家人!”
说着,她用力拉宁成帷,“赶快起来,去找老四拿药膏,明天你要参加会试,手伤成这样,怎么写字啊!”
宁成帷微微用力,挣脱开宁夫人,并未起身。
他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问宁夫人,“娘,你相信过小四吗?”
宁夫人皱眉:“小四一肚子心眼子,我倒是想相信她,可她一直满口谎言,我怎么相信她?”
“娘,你觉得真的是小四在说谎吗?”
“不然呢?难不成你觉得会是小五?”宁夫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老二被宁星棠蛊惑疯了,你也被他蛊惑疯了吗?”
“小五从小天真善良,她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你觉得她会说谎?”
宁成帷垂眸,眼底满是苦涩。
若非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清晰浮现,而他作为旁观者,走马观花看了一遍。
他也会觉得小五天真善良,小四恶毒蛮横。
可事实却是,小四从未和小五争抢过任何东西。
她为了得到他们一点点疼惜关爱,付出了太多太多。
想着刚刚宁夫人的话,他想起之前小四说过——
‘你们只会把所有的过错推到我身上。’
是啊,他们不问缘由,永远只会把过错推到小四身上。
宁夫人看他又继续擦拭地面,一脸怒意,“宁成帷,你明日要参加会试!”
“你答应过瑶瑶,要把三元及第的头花送给她!你想食言吗?”
三元及第者,会得一朵陛下赏赐的头花。
这头花是荣誉地位的象征。
可以送给家长长辈,也可送给爱人。
得头花者,可享郡主世子尊荣。
这是南辰开国皇帝为了激励学子专门设下的奖励。
他双元及第时,答应过小五,要三元及第,将头花送给她。
咬了咬唇角,宁成帷继续擦拭地上的污渍,声音很平静,“娘,我没拎稳食盒,弄脏了小四的院子,我应该打扫干净。”
“您先回去吧,我打扫完了就回去休息,不会影响明日的会试。”
纵然有秦泠舒压他一头,但他依旧会拼尽全力,争取三元及第。
他要把头花送给妹妹。
宁夫人知道他的性子,极为固执倔强。
认定的事情,唯有小五能劝得动。
可如今小五被宁星棠这心思恶毒之人害得重伤卧床,没法来劝老大。
她脸色铁青,看向院中丫鬟小厮:“你们瞎啊!宁府发你们工钱,就是让你们看着大公子亲手打扫卫生?”
绿莺小脸满是嫌弃:“宁夫人,是宁大公子自己要做,而且不允许我们插手的。”
“他自会武文弄舞,擦了这么久的地,反而越擦越脏。”
“您要是能把宁大公子劝走,我从心底感谢您。”
宁成帷敛眉低头,捏着黑不溜秋的抹布,擦拭着地面上的污渍。
“娘,的确是我不让他们动手的,我自己弄脏的地,应该自己擦干净。”
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宁成帷,你的手是用来拿笔写字的,不是擦地的!”
“我好吃好喝供你读书,你就是这样作践自己?”
宁成帷恍若未闻。
他将抹布翻了面,继续擦地。
宁夫人上前拽他。
他甩开,专注于擦地。
几次过后,宁夫人放弃,指着他的鼻子骂:“这些年我好吃好喝供着你,给你最好的笔墨纸砚,送你进最好的学院。”
“为的就是有一天,你能三元及第,将头花带回来送给瑶瑶。”
“可你如今竟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自己作贱自己,学着小四去做下人的活计!”
她一把抢走宁成帷手中抹布,扔朝一边,哭着哀求,“成帷,娘求你了,你十年寒窗苦读,明日就是摘果时,你听娘的话,回去好好休息,好吗?”
宁成帷抬眼,定定看着她,平静轻淡地问了句:
“娘,你也知道小四之前做的是下人活计,可你为什么不阻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