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都是建在阴气最盛之地。
且常年背光,极少有阳光照射。
夏日午间打开门,都能感觉到一股森冷的气息。
更何况寒冬腊月。
宁夫人心头涩涩的,充斥着莫名的情愫。
她记得小四回府后,三天没出现。
瑶瑶说她病了,给她请了府医。
她骂小四故意装病。
小四的哥哥们也说她是故意争宠,想引起大家的关注。
可他们从未想过,小四是真的病了啊。
“宁夫人如果是为了妹妹而来,怕是要失望了,我不是神仙,没本事祛疤。”
宁夫人拎着食盒的手紧了紧。
想到小女儿一身是血,她压下心底的怪异感,道:“小四,我们去屋里说,好吗?”
宁星棠撩了撩眼帘,轻飘的嗓音透着几分散漫,“宁夫人有事就在这说吧,让众人听着,免得又传出我不敬长辈的谣言。”
宁夫人眉眼浮现几分不满:“小四,明明是你做了错事,还蛮横无理不让人说了吗?”
“自然可以说啊,我刚好想听听,我究竟做了些什么错事,让得与我有血缘之人这般厌恶我。”
宁夫人想也不想就张口:“你欺负刁难妹妹……”
“打住,举具体例子说明我是怎么欺负刁难宁月瑶的。”
宁夫人张了张口,又闭上。
她觉得小四欺负刁难瑶瑶。
可要具体说,却想不出小四到底怎么欺负刁难瑶瑶。
宁星棠缓缓勾起一抹笑:“说不出来?”
宁夫人看着她平静淡漠的笑,心头莫名一慌。
小四不应该笑得这么平静。
她应该带着讨好的笑才对。
掌心传来烙感,宁夫人低头看着食盒,双眼猛地一亮。
她拎着食盒快步走到宁星棠面前:“小四,娘给你带了酸梅汤,你快尝尝。”
宁星棠慢条斯理眨了下眼,淡淡看了眼宁夫人手中的食盒,“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你!”宁夫人差点维持不住面上的慈祥。
想到浑身是血的小女儿,她强忍着怒意道:“瑶瑶因为你被杖责四十,现在生命垂危,你立刻跟我回府给她医治。”
虽然不明白瑶瑶为何不让人知道神医谷少谷主是小四的二哥。
但瑶瑶做事,必然有她的道理。
先把小四哄回府,拿到玉肌膏再说。
想到这,宁夫人微微红了眼,“小四,娘知道你被奸人抱走后,受了很多委屈。”
“瑶瑶身子骨弱,娘难免对她对上了几分心,娘答应你,只要你跟娘回府,以后娘一定好好疼你。”
说着,她将手中拎着的食盒举了举,“你看,娘知道你喜欢酸梅汤,特意给你带了许多。”
宁星棠懒懒倚在绿莺身上,刻意画得失了血色的薄唇,幽幽吐出一句话:
“你不配喝酸梅汤。”
宁夫人听着莫名熟悉的语调,身子骤然一僵。
拎着食盒的手蓦地失了力气。
伴随着食盒沉闷的落地声,酸梅汤撒了一地。
她瞳仁微颤,呆呆看着满地狼藉。
脑海中,缓缓浮现一幅画面——
炎热的酷暑,酸梅汤是解暑圣品,但制作麻烦,卖价也高。
她拿着小四给的玉佩,带着瑶瑶从秦家银庄支取银两,倒也不必担心没酸梅汤喝。
她给瑶瑶买了一大罐冰镇的酸梅汤。
瑶瑶给家里人每人分了一盅。
就连一等以上丫鬟嬷嬷,瑶瑶也给她们每人分了一小杯。
大家都夸瑶瑶心善。
这时,灰不溜秋的小四怯生生站在百蕊院门口,说:‘娘,我也想喝酸梅汤。’
瑶瑶立刻倒了一杯酸梅汤端给她。
却不想,小四直接将酸梅汤打翻。
溅起的瓷片,在瑶瑶白嫩的小手上留下红色的划痕,还好没破皮。
瑶瑶疼得直落泪。
小四惶恐地连连说自己没碰到杯子,是妹妹没拿稳。
她将瑶瑶搂住怀中安抚,怒斥小四:‘你不配喝酸梅汤!’
她让小四滚去柴房跪着,立刻叫了府医给瑶瑶包扎上药。
但瑶瑶那孩子太善良了,手伤成那样,还说不是小四的错,是她没端稳杯子,帮小四求情。
老二回来,看到瑶瑶包着的手,将小四绑在柱子上一天一夜。
夜间淋雨,日间暴晒。
“想起来了?”宁星棠清冷无温的嗓音随着夜风,清晰传入宁夫人耳中。
她上前一步,凑近宁夫人耳畔,“后天就会试了,别想着用二哥的身份威胁我给你玉肌膏。”
宁夫人脸色一变。
她的确是想用秦枫逸的身份威胁她交出玉肌膏。
她没想到,宁星棠竟然狠心到这种地步,用老大的名声反威胁她。
后天会试,参加考试的学子,必须干干净净,毫无污点。
而用妹妹银钱之人,会被认为没有担当,欺压女子,是没有资格参加会试的。
老大寒窗苦读十数年,决不能在这关键时刻出现任何意外。
她张口就要责骂宁星棠歹毒。
“嘘!”宁星棠竖起一根手指。
她缓缓后退一步,直接逐客,“宁夫人,慢走不送。”
宁夫人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绿莺掐了掐大腿,红着眼哭道:“我家小姐回宁府十年,连一口酸梅汤都没喝过。”
“因为她的亲生母亲,说她不配。”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刚走到门口的宁夫人,闻言差点被门槛绊倒。
她回头,隔着月光,撞入宁星棠冰冷淡漠的瞳仁中。
她心猛地一颤,惊觉小四大婚后,不再叫她娘,而是一口一个宁夫人。
此时此刻,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小四不要她这个娘了。
……
宁府。
宁家兄弟守了大半夜,确定宁月瑶无事后,才担忧地回房准备休息。
宁姜刚回到自己院中,就见伺候宁泽远的小四匆匆而来,“四公子,麻烦您去看看我家公子。”
“公子他回府后,没吃东西就睡了,刚刚发起了高烧,怎么也叫不醒!”
宁姜立刻拎上药箱就往宁泽远院中而去。
种着桂花树的院落中,树影婆娑。
宁泽远躺在床上,眉头紧蹙,满头大汗。
“宁星棠,你心思歹毒,处处为难瑶瑶,欺负瑶瑶,你不配当我的妹妹,更不配当丞相府嫡女!”
半睡半醒间,他似是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
声音不大,却满是怒火与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