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丹恒实在好奇萱菱赠予的清尘弓,在临睡前还是没忍住去敲开拓者的门。
丹恒提出想看看那枚清尘弓的时候,开拓者露出了早有预料的坏笑。
众人歇息后,两人在派对车厢面对面坐着,开拓者小心翼翼将那枚闪闪发光的冰玉弓箭放在丹恒手中。
“丹恒老师,不如把这东西的用途和介绍也录入智库吧,这样之后的无名客也都会用了。”开拓者朝他眨眨眼。
搞得像传家宝似的。
丹恒倒是没想过,因为在他印象中,这东西很少有人接触到,也就不需要多少人具有使用它的常识。
不过,智库是列车上的无名客使用的,短暂搭乘列车的朋友也可以使用。
这个知识有必要存在,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用到。
光芒映照在他眼中时,他却感觉到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情感,不可名状,有些悲伤,也有慰藉。
“丹恒,要不这东西还是放你那吧?毕竟你比较靠谱嘛。”开拓者没注意到他的反应。
只是忽然想起自己身上天天揣个这玩意,总忍不住想一天用十次,而且又怕弄丢。
“不,不用了。既然是萱菱点名要你保管,你就好好拿着吧。”丹恒淡淡地拒绝。
开拓者似懂非懂地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丹恒,你的前世和萱菱的关系是不是也很好啊。”开拓者想起之前一直以为丹恒也有一个这东西,但他却似乎没什么印象的样子。
那天在罗浮桥上那个也许和丹恒的前世有关。
关于前世的记忆,丹恒也没有太多,但他们共用一颗心脏,一个大脑,所以心中时常出现自己无法克制的情感。
“萱菱是丹枫……所爱慕的人。”丹恒凭借混乱的记忆做出判断。
开拓者八卦地凑过来,“那你呢?”
丹恒瞳孔有些愕然,然后别过脸去,“我——”
“我懂的丹恒,别碰单恋,会变得不幸。”开拓者假装悲伤。
“……”丹恒无语,她还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你这话的意思是——”
开拓者双手叉腰骄傲地承认,“没错,我也单恋萱菱。”
看她孩子气的样子,丹恒也没法判断她是否真的懂这些。
总而言之,即使失去以前的记忆,她也许也比过去的萱菱更加懂得人类的情感。
“该休息了,别熬夜。”丹恒主动中断话题。
他很少主动谈及自己的事,哪怕是开拓者和三月两人将他包围住想拷问他,他也能完美避开自己的事。
可是,有爱慕的人怎么会不幸呢?
那样很幸福啊,哪怕不能在一起。
在匹诺康尼的梦中他就知道,开拓经过了一站又一站,而他们五人组始终在一起的事,都是假的。
他虽然不想接受,但他都明白。
所以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考量并不是如何与她在一起,而是如何让她能更自由更快乐,不阻止她追寻自己的幸福。
于是,丹恒入睡时又华丽地做噩梦了……
梦里是一帧一帧血腥的剪影,自己的身体被一次次刺穿,蜕鳞的痛苦是那么清晰。
还有萱菱,她快如闪电的身影在战场上穿梭,所到之处皆是天崩地裂。
那些爆裂声更是清晰。
丹恒醒来时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他急促地喘着气,慢慢缓和。
他不由再次想起那枚清尘弓,其实在他年少时,在昏黑无光的幽囚狱中,他是见过那枚弓的。
不知何时从自己身上掉下来,掉在地面上,他的双手都被锁链锁住,艰难地去触碰那散发着微弱光芒的东西。
在那个地方,那是他眼中唯一的光芒。
可惜,在他费力触碰到它时,如琉璃般的吊坠的光芒一闪而逝,再也没有亮起来。
他失落地收回手,他与已然黯淡无光的琉璃冰弓对视了整整一天,克制住了想触碰它的欲望。
反正,那也不是他的东西吧。
也许是这具身体上一世的好友所赠,但此等能辨别主人气息的物件却着实令他失落。
似乎在提醒他,那不是给他的。
就像是在赌气,他再也没有管过角落里的东西,与它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直到某一日它不见了,也许是被狱卒捡走了,或是被人踢到更隐蔽的地方去了。
那不是他的,他什么也没有……
后来,过去了很久,他早已忘记了那个物件。
丹恒擦了擦汗,爬起来走出房间,本想喝点水,却意外听到了几个人的说话声。
好像在说什么单身派对……
待他走近才发现萱菱也在观景车厢,加上开拓者和三月,三人不知道熬夜玩了多久。
“哈喽,丹恒老师。”萱菱拿着几张扑克牌,面上是云淡风轻的笑意。
丹恒默默走过去,像是随口问道,“婚礼的筹备还顺利吗?”
萱菱点点头,“顺利。反正我和景元没有什么经验,交给下面的人了。”
三月忍不住吐槽道,“你和景元将军也太随便了吧,等明天本姑娘去帮帮忙,这可是一辈子才有一次的啊。”
“炸弹。”萱菱丢下四张牌,“让我来办单身派对的不是你们吗?还说我随便。”
三月捂脸尖叫,看着自己手中剩下的一大把牌,绝望了。
萱菱勾起嘴角一笑,然后转身细致地观察了一下身边的丹恒,刚才就感觉他的气息有些不稳。
再看,发现他额头的发丝根部被汗液浸湿还没有完全干。
“又做噩梦了?”萱菱不紧不慢地问。
丹恒的身体僵住了,他已经特意擦干了汗,也缓和了呼吸,没想到还是被她发现了。
他抬头时,才发现萱菱的神色怪怪的,于是他立刻道,“我可以解释,我没有针对你。”
只要她在就会做噩梦什么的,完全是不存在的……吧?
萱菱摇摇头叹息,不打自招。
“走吧,小青龙。”萱菱跳下了沙发,示意丹恒跟上。
“?”丹恒疑惑,但还是站起身来。
“哄你睡觉。”萱菱邪魅一笑。
丹恒震惊地睁大眼睛,开拓者则立刻挂在了萱菱身上,一个劲嚷嚷着她也要哄睡。
“……不,不用了,我能睡着。”丹恒叹气。
开拓者偷偷低声在萱菱耳边说:“丹恒老师你还不知道吗?他在避嫌啊,他最有分寸感了。”
“……”丹恒完全听到了她说的悄悄话。
不过确实也有避嫌的成分在,也许萱菱眼中的他不过是一个年轻小辈,或者朋友。但他的眼中不一样。
萱菱点点头,毕竟丹恒这孩子打小就懂事。
“你把我当成你的长辈不就好了。”
来了,和丹恒想的一模一样,真把他当小辈了。虽然要论辈分的话,没人比得过她的辈分。但这样比也太欺负人了。
“或者说……你把我当你的小辈不就行了?”萱菱的眼中亮起光。
丹恒扶额,看来她是铁了心要哄他睡觉了。
“……好吧。”既然拒绝不了那就只能勉强答应了。
萱菱不可置信,“不是丹恒,我就随便说说,你真把我当小辈?”
丹恒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于是——
丹恒躺在资料室自己的地铺,身体周围都是萱菱的术法,缭绕着蓝色的水汽,让人有些软绵绵的,想要进入梦乡。
而萱菱,坐在床边给丹恒轻轻扇着风。
真是好一个适合睡觉的氛围。
丹恒也安详地闭上了双眼,可惜,一丝睡意也没有,心脏狂跳,脸颊绯红。
她是怎么认为自己对他有哄睡的才能的?
而在萱菱的视角,丹恒乖乖钻进了被子,只留出一颗脑袋,闭上了眼睛,眉头微皱,有些较真的样子。
像是在强行让自己入睡,真是乖巧。
萱菱想象着他从蜕鳞转生开始受过的苦头,一定不少,还变得那么懂事,她不禁有些愧疚。
萱菱曾听姬子说起过丹恒上车的过程,为了不给别人带来麻烦,他一直独来独往,帮过公司做事搬过货,漂泊无依,无家可归……
如果她早点苏醒,丹恒也不至于无处可去,除了仙舟,她能将他好好地安置在很多地方。
出身高贵的龙尊,他离开仙舟的时候是不是带着满腔的委屈与酸楚,想的是无论去哪,反正不会再回来。
被流放的他也不能再回来,故乡留给他的只有苦涩。
萱菱的喉咙中一阵涩然,艰难地吞咽。景元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
心疼丹恒的成熟,心疼他小小年纪便经历了那么多。
丹恒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看见了萱菱双眸浸透着伤感。
“你……是在怀念过去和丹枫一起的日子吗?”丹恒试探着问。
萱菱不置可否,说道:“偶尔是挺怀念的,但我没把你当成他。”
她明白的,她早就明白了。
古海轮回,生生世世,再也没有丹枫此人了。
“你就是你。丹恒对于我来说,也很重要。不管怎么说,今后的开拓之旅如果遇到了困难,一定要找我知道吗?我乐意帮助你们。”
不知何时开始,萱菱说这种话也能说得如此直白顺畅。
“嗯,我明白了。”丹恒的脸似乎更红了,这让他更加词穷。
持明六七百年的寿命,下次他再蜕鳞转生的时候又是怎样的时代呢?
她又道,“你在星穹列车的开拓之旅不知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你也不一定一生都跟随着列车,到了没有去处的时候,记得来找我。”
“有我在,你永远有归处。”
正煽情着,门外两人突然破门而入。
“丹恒老师要和我们组一辈子列车组。”开拓者和三月义正言辞,眼神坚定。
丹恒一脸凌乱,这俩家伙到底偷听了多少……
萱菱倒是早有预料,为了防止丹恒多想,所以她没有锁门,这两家伙肯定都偷听好一会了。
“那最好了。”萱菱无声一笑,没有多说。
有些事不应该较真,否则一辈子又是谁的一辈子呢?
有人的一辈子仅有数十年,有人的一辈子长到没有尽头。
在下一个百年之后,列车上又会是哪些无名客,如今的几人又会在何处?
算了算了,萱菱晃了晃脑袋,多想无益。
由于冲进来两个不得安生的主,丹恒被霍霍得不轻,也不知是闹到了什么时候丹恒才静静睡去。
萱菱将三月和开拓者一起丢回了开拓者的卧室。
万千声色尽,一切皆已陷入沉眠。
丹恒再次醒来时,萱菱已经离开,唯有她的气息残留几许。
丹恒睡了一顿好觉,比平日醒得更晚,就连姬子和瓦尔特也感到惊奇,丹恒居然难得会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