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一捆卷轴。
封存已久,卷轴的纸变得脆弱不堪,一碰就能碎裂。
许惑小心翼翼地抽出那捆脆弱的卷轴,仿佛它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卷轴缓缓展开,伴随着细微的“嘶嘶”声,就像是古老岁月的低语。
那是一张女子的画像。
画中女子身着一袭紫色道袍,身姿肃然挺立。
道袍上用银线绣着的八卦图与符文,腰间束着一条淡蓝色的丝绦,丝绦上垂落的玉佩,温润有光。
她的脸庞似玉琢般精致,双眸宛如山间深潭,清澈却又深邃,眼眸中似有星辰闪烁,让人一望便深陷其中。
一头乌发如瀑,仅用一根桃木簪子简单挽起,几缕青丝垂落在脸颊两侧,更添几分慵懒与妩媚。
这是许惑前世的样子。
许惑将那画卷看了又看,小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留封信。”
一幅她自己的画像有什么好看的?
她的手抚向中空的卷轴,仔细敲了敲,发现有声音在响,许惑摸索了半天,把卷轴侧面的凸起按了下去,果然是机关。
从卷轴中掉出了用蜡封着的圆柱小木桶,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将蜡封揭开。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蜡封应声而裂,露出里面密封的木桶。
许惑紧张地屏住呼吸,将木桶倒扣过来,轻轻晃动。
只见几粒闪烁着微光的珠子从木桶中滚落而出。
这是……摄音石,专门用来留音的。
许惑给其中的一颗珠子注入灵气,珠子响一道清脆的女声:“师姐,你不会死,我会救你,师姐,你得到这个摄音石时,还记得我是谁吗?”
少女最后的声音变得踌躇,又有些悲伤。
许惑等了好一会儿,发现这一颗珠子只有这一句话,许惑转而拿起另一颗珠子。
珠子仿佛被激活,内部一阵轻微颤动后,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师姐,我不想当观主了,实在是太累了,我才知道原来你是那么不容易。师姐,我算不出来,我真的算不出来……我好像得让你失望了,师姐你再等等我——好,来了。”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被什么人叫走了,这次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惑拿起另一枚珠子。
“师姐,我有了喜欢的郎君,今天,我要嫁人了,不过我也没吃亏,以后,孩子都和我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脱离丹家了,以后我这一支我为族谱始。”
这一次,她的声音沉稳了许多,许惑仿佛的看见那小人儿跪坐在蒲团上,满脸正色的同她讲话。
这一次,许惑等了很久,才再次捻起一颗珠子。
“师姐,我有孩子了,是个女孩。我算的果然没错,天衍算数我推算到第十层了,已经有些眉目!你说过我和你长得像,你我之间果然是有缘分的,我留下了十个锦囊,希望我这一支能支撑的那一天。”
比起上一颗珠子,这一颗留音珠中丹南越的声音有些沙哑。
接下来的时间,许惑一颗一颗听过去。
“师姐,天衍算数我推算到十八层了,用时三年,你应该夸夸我!对了,师姐,我的第一个孩子夭折了,今天我又被诊出有孕了……我有些怕……”
……
“师姐,我算不出来,我什么也算不出来,你夸过我是天才,我怎么可能算不出来?我是一个废物……我只算到了二十层,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想功亏一篑。”
……
“师姐,今年我的孩子三岁了,我推算到了第二十一层,我很确信,我离你更近了。”
这一次,她的声音变得成熟,这是中年时期的丹南越。
“师姐,我算出来了,二十二层!在我的后?躲过了二十二次危机后,咳咳……这一次,我算到了你。师姐,千年之后,浴火重生。我们的谋划没有落空……咳咳……真可惜呀,我等不到你了……”
而此时,丹南越但声音已经垂垂老矣,气若游丝。
至此,桌上就剩最后一枚珠子。
许惑双手不停颤抖,眼中滑落一滴泪。
多傻,她多傻啊。
天衍算数是丹家的传世绝学,依托伴生宝玉辅助,帮助卜算后代的福凶祸吉,帮助人躲过灾祸。
用现代的方式解释,如果把未来比拟成无数平行时空,天衍算数就是帮助人从无数平行时空中择选出最有利于的事态发展。
就算算对了第一层,卜算第二层时又会延伸出无数不同的平行时空,以此类推,每一次的衍算工程量几乎是翻倍的。
这么一来,所耗费的心力可想而知。
历任以来,丹家家主推算后代福凶祸吉最多只算到十八层,一是天资所限,二是再推算下去会耗损寿命。
但是她那个傻师妹,又何苦熬干了心血。
她可是最怕疼的,却生了两个孩子。单单听着留音珠中的声音的变化,她仿佛见证了丹南越从娇俏少女迅速凋零,许惑就觉得难以抑制的难受。
而如今,桌上只剩最后一枚珠子,许惑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将那颗珠子捻了起来,注入小部分灵力后,她听到了一道类似孩童的清脆稚嫩嗓音:
“元和六年春,母亲丹氏病逝。母亲临终嘱咐我封存卷轴,存于机关卡壳中,望后来人若得到此物,且帮忙珍重保存,以待来日。母亲此生唯愿再见故人,师姐千秋,今愿望实现,溘然长逝,无有遗憾……”
而与此同时,那古老卷轴之上,绘着的女子画像眸光竟轻轻闪动,宛如真人在睫毛轻颤,温柔地望向许惑所在的方向。
那目光穿越了千年的时光,带着无尽的思念与期盼,仿佛在低语。
许惑呆立当场,只觉一股暖流自心底涌起,直冲眼眶。
她伸出手去抚摸画卷,干涸的颜料掉下几丝碎屑,而这样的变化只在呼吸间,很快卷轴上女子的神情便不再灵动。
只在瞬间。
但很快,许惑唇角就绽出一抹浅浅的笑,她还是没变。
师妹还是这么狡猾,一层套一层,留了这么多的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