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主的记忆里,甘老头没念过书,活了几十年,顶天会写自己的名字,因此甘梨担心他不相信,才会说去叫村长来看。
村长是村子里最有学问的人,他绝不会看错。
甘老头见女儿说的信誓旦旦的,将信将疑的从女儿手上接过那两封文书,拿到面前仔细看着。
他虽然没念过书,却好歹在镇上待了这么多年,倒是也认了几个字,但也不过是最简单的几个字。
甘梨将文书递过来的时候,那上头的三个字他认出了俩——第一个‘和’跟最后一个‘书’。
中间那个字儿虽然不认识,但联系到女儿方才说的话,不难猜出这中间的字儿应当是‘离’。
这果真是和离书?甘老头又震惊了一把。
甘老头好歹还认识几个字,甘老太那是一个也不认得。看着丈夫手上的文书,她着急的问道:“是不是啊?真是和离书?”
甘老头没有说话。
甘梨看着他紧皱的眉头下,一双眼睛还透着狐疑,索性将手上剩下的那两张薄薄的纸也递给他。
“我与陈大年和离时,找里正来主持公道,这是他给我的户籍。我与陈大年和离,盼儿也跟我走了,这户籍自然也就不能留在陈家了。”
甘老太不认识字,可甘梨手上的那东西她却认得,的确就是户籍文书!
户籍可不是随意便能动的,这户籍文书都迁出来了,事情还能有错吗?看来女儿果真与那陈大年和离了!
甘老太不喜欢那个女婿是一回事,可是如今女儿骤然与他和离,她还是觉得有些突然,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即便女儿和离回家,他们两口子大不了养她一辈子。可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甘老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转头看向自家老伴。
甘老头心情也很复杂,手里紧紧的捏着那两封文书,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甘梨见他们都不说话,心里有些不安。但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她索性将话都说开。
“爹,娘,女儿从前迷恋那陈大年,但这一次秘方的事情,我已经彻底看清了他!那陈大年人品低劣,不是什么良人,我断不能跟他过了。
我嫁给他这么多年,生了两个孩子,一个耀祖,那个孩子已经被宠废了,今日我快被陈大年打死,他却冷眼旁观,丝毫不管我的死活,也不愿意跟我走,所以我只带走了盼儿。往后,她跟着我过。
可我一和离,陈家的房子我们母女自然不能再住了,唯有回来求爹娘收留。女儿知道,从前我不听爹娘的话,办了许多错事,但这一次我是真心悔过了。”
她说到这里停住了,伸手将一直背在背上的包袱解下来打开,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与银子放在一处。
她将这些东西推到甘老头老两口面前,诚恳的道:“我知道,因为我的缘故,让爹丢了百福来的差事,家里这些日子一定过得紧张。
事情因我而起,我不能什么都不管,这里总共有一百四十五两银子,都是我从吕婆子的手里抠来的,便交给爹娘处置,万望爹娘千万再原谅我一次。”
若是陈盼儿在这里,听到甘梨的话,定然要张大嘴巴,惊讶的问一句,怎么是一百四十五两?不是一百九十五两么?
从陈家出来前,甘梨从吕婆子那里刮出了二百两银子,其中一百五十两是银票,剩下五十两,她看伤加上买东西,请大夫,总共花了五两银子,剩下一百九十五两。
不过,眼下这里只有一百四十五两。
但甘梨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她虽然拥有原主的记忆,可到底不是原主本人,即便知道甘老头老两口爱女如命,可在她的心里,终究是与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原主可以全身心的信任他们,甘梨不可以。
她拿出这一百四十五两已经是极限,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甘家人愿意收留她们母女住下那自然是好,她也不是个吃独食的,便拿出这些银子大家一起花用,一来显示她的诚心,也能让她与陈盼儿在甘家安心住下。
而若是甘家人不愿意收留她们母女,却又拿走了这些银子,她好歹也还留下五十两傍身,不至于身无分文。
至于这一百四十五两,就当全了原主与甘家的情分。
甘梨心里打算好了,这会儿心里倒十分平静,等待甘家做出选择。
她看见,甘老太看见那包银子,顿时变了脸色,随后飞快的上前几步,将那些银子包起来往怀里一搂——甘梨心里沉了沉。
这会儿她终于承认,她的确是个strong姐,明明心里对于甘家人的反应也很在意,非要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如今看见甘老太见钱眼开的样子,还不是破防啦?
她正在心里呜呜流泪,却猝不及防的感觉怀里一沉,却见方才那个包袱又回到了自己怀里。惊讶抬眼,却见甘老太脸上的神色她很熟悉,正是方才她面对甘明理时的恨铁不成钢。
“你这个死丫头,没心眼,难怪你被陈大年拿捏这么多年!”
甘老太太恨恨的抬起手,落在甘梨背上,却只是轻轻抚摸了一下,又接着骂道:
“你跟陈大年和离了,那这些银子,以后就是你跟盼儿你们娘儿俩的傍身银子,那能随便用了吗?!还不赶紧收起来,千万别叫人知道了!”
甘梨一愣,意识到甘老太话里的意思,下意识的转头看向甘老头。
甘老头叹了口气,道:“你娘说的一点儿没错。回头你再记得嘱咐一下盼儿,叫她千万别跟人说这银子的事情。你也不能再与我跟你娘之外的人说这事儿,省得招人惦记。”
二人一点儿都没有要将这银子占为己有的意思,反而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女儿着想。
甘梨眼眶霎时便红了……不仅仅是眼睛,还有耳朵、脖子。不要误会,不是感动的,而是惭愧的。
她真不是人啊!这老两口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了,她居然还怀疑人家!
她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那个小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那个狗!
狗梨在心里自我唾弃着。
但唾弃归唾弃,事情好歹是说开了。
甘梨见甘老头与甘老太没有要怪她的意思,以为她与陈盼儿留在甘家的事情稳了。
谁知甘老头话锋一转,却道:“但是,你不能留在甘家,我家也不能给你跟盼儿落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