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峰深处,丛林茂密,枯木交错,将天光遮蔽了几分。
贾纯刚凝目远眺,目光紧锁半山腰那三座塔寨。他转头看向阿里齐,神色凝重,沉声道:“老拉,咱们此番行动,动静须得闹大些,不然,怕是难以引出西京城内那五千兵马。”
阿里齐彻底认命,也没了与贾纯刚斗嘴的心思,当即应道:“距离上不算远,我手下人的弓箭射程能够得着。”
贾纯刚微微点头,接着说道:“我是这般打算,你负责放火,我则以鸣镝示警。只要火光一起,西京城的王韺就算没人通报,也能知晓牡丹峰出了事。我在箭雨中多添些鸣镝箭,一来能指示方位,二来让义禁府的探子在老远就能听见动静,还能从心理上震慑他们,你觉得如何?”
阿里齐沉思良久,随后点头赞同,抬手指向几处高地,说道:“我认可你的战法,不过我再补充一点。你瞧,那三处面向西京的塔寨,咱们务必占领。其一,可借这三处地势抵挡西京的援军,为兄弟们争取撤退的时间;
其二,将麒麟旗插上那三处塔顶,西京远远便能瞧见,知晓是咱们所为,也好让他们速速告知王韺此地情形。当下时间紧迫,对咱们来说至关重要,拖得越久,咱们的伤亡恐怕就越惨重。”
贾纯刚毫不犹豫,果断应道:“就这么办!你去放火,我带队攻打那三处高地。”
二人随即各自率领麾下人马,沿着牡丹峰两侧迅速展开,呈穿插之势,朝着目标潜行而去。
转瞬之间,只听“嗖嗖嗖”三声尖啸划破长空,鸣镝箭如流星般直冲向天。紧接着,遮天蔽日的箭雨仿若汹涌的洪流,朝着前方三座塔寨倾盆而下。
塔寨之上,驻守的乃是高丽精锐中的精锐——三别抄军。他们久经训练,听到鸣镝之声的瞬间,便迅速做出反应。小队长扯着嗓子大声吼道:“敌袭!快隐蔽,隐蔽!快放狼烟!”
三别抄军驻守牡丹峰多年,对各项指令早已烂熟于心。听到小队长下令,众人各司其职,纷纷俯身,藏于塔寨的掩体之后。
紧接着,负责狼烟的士兵匍匐而下,冒着箭雨在下方点燃烽火。刹那间,滚滚浓烟冲天而起,仿若一条黑色巨龙,向四方传递着敌袭的信号。
这边狼烟刚起,牡丹峰各处的烽火台也纷纷响应,一时间,浓烟弥漫,将整个山峰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氛围之中。
“队长!不好啦,敌人要放火烧山!”一名三别抄士兵望着远处熊熊燃起的大火,满脸惊恐,声音颤抖地喊道。
“艹!快反击!组织反击,绝不能让他们冲上来!”小队长望着前方如密雨般的箭雨和远处肆虐的大火,当机立断。
他深知,大火自有救火队去扑灭,而此刻,他必须想尽办法阻止眼前这股敌军的进攻。这三座塔寨乃是扼守牡丹台的第一道防线,一旦被攻破,己方军队必将陷入被动,他绝不容许这种情况发生。
随着小队长一声令下,三别抄军纷纷举起弓箭,朝着冲上来的贾纯刚部奋力还击。一支支羽箭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直扑麟嘉卫突出部。
“娘的,还敢还手!精弓手,都给老子听好了,把轰天雷绑在箭上,往塔顶招呼!”贾纯刚见这三处塔寨的高丽兵竟敢反抗,心中顿时怒火中烧,大声嘶吼道。
话音刚落,十名契丹精弓手身背长弓,猫着腰,如敏捷的猎豹般飞速抵达最前沿。他们动作娴熟,迅速将轰天雷绑在箭端,仔细测量距离后,张弓搭箭,将弓拉至满月。
“崩崩崩!”弓弦剧烈震荡,发出清脆的声响。十支绑着轰天雷的箭矢,如十条愤怒的火龙,朝着最近的那座塔寨呼啸而去。
“轰——!”震天动地的巨响接连响起,仿若天地都在这巨响中颤抖。
塔寨的顶端瞬间被炸得粉碎,砖石、木屑漫天飞舞。塔顶的小队长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支利箭便穿透了他的身躯,紧接着,轰天雷在他胸前轰然爆炸。刹那间,他整个人被炸得四分五裂,残肢断臂四处飞溅,血雾伴随着硝烟弥漫开来,周围的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吓得呆若木鸡,脸上满是血污的看着这一切。
“弓箭覆盖!全体冲锋!”贾纯刚大吼一声,率领着亲兵,在后方长弓的掩护下,手持神臂弩,平举向前,朝着三座塔寨迅猛冲去。
贾纯刚本可以直接用轰天雷将这些塔楼炸碎,但他有自己的考量。
一来,他们需要在塔寨插上麒麟旗,以彰显己方势力;二来,他们所携带的轰天雷数量有限,按照原定计划,要等杨渝作战成功后,从李宝的船队获取补充。然而,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若出现意外情况,无法得到补充,那攻打金上京将会变得异常艰难。
所以,只要有其他办法,贾纯刚都会尽量节省火器,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三座塔寨的三别抄军看到贾纯刚率领的冲击部队,先是一怔,随即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他们早已从军报中得知,身着鲜红麒麟服的乃是杨炯的麟嘉卫。而眼前这些人,明明是弓箭兵,此刻却手持弩箭发起冲锋,这分明是对他们三别抄军的极大蔑视。
三别抄军在高丽那可是备受尊崇的天之骄子,何时受过这般羞辱?当下,他们迅速组织兵力,凭借着塔寨的地形优势,悍不畏死,疯狂地射箭还击。
一时间,箭雨如注,在空中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
贾纯刚率领着麟嘉卫一路冲锋,眼看到了塔寨附近,却被一阵密集得如同暴雨般的箭雨逼得不得不停下脚步。一名亲兵见状,焦急地喊道:“将军,这箭雨太过猛烈,咱们根本冲不上去啊!”
贾纯刚眉头紧锁,目光如鹰隼般在塔寨周围扫视一圈,突然灵机一动,心生一计。
他大声下令道:“兄弟们,呈扇形冲锋,分散开来,别让他们的箭雨集中攻击咱们!”
麟嘉卫士兵们听到命令,迅速做出反应,如同一群四散的飞鸟,从各个方向朝着塔寨冲去。他们利用树林的掩护,身形灵活地穿梭其中,不断变换路线,让三别抄军的箭雨难以集中瞄准。
三别抄军见麟嘉卫分散冲锋,一时间有些慌乱,原本整齐有序的箭雨顿时变得散乱起来。他们人数本就不占优势,此刻更是难以对麟嘉卫造成有效的杀伤,箭雨的威力瞬间减弱了大半。
贾纯刚见此情形,心中大喜,瞅准时机,大喊道:“加速冲锋!”
麟嘉卫士兵们齐声怒吼,声音响彻山林。他们依靠着树林的遮掩,很快便有几名士兵冲到了塔寨之下。
“上!”贾纯刚大吼一声,率先伸手抓住塔寨的攀爬绳索,手脚并用,如一只敏捷的猿猴般迅速向上爬去。
身后的士兵们分工明确,有的紧跟贾纯刚的脚步,奋力攀爬;有的则在塔寨下方建立起防线,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防备敌人的偷袭。
三别抄军哪肯轻易让他们得逞,他们迅速冲到塔边,抽出长刀,朝着攀爬的绳索用力砍去。同时,不断有人从塔上往下投掷石块,一时间,石块如雨点般落下,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名麟嘉卫士兵刚爬到一半,绳索突然被砍断,他瞬间失去支撑,从半空中坠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贾纯刚见此情景,怒目圆睁,怒吼道:“我草你妈!”
说罢,他猛地纵身一跃,如同一只展翅的雄鹰,跳上了塔寨的边缘。他刚站稳脚跟,一名三别抄军士兵便挥舞着长刀,恶狠狠地砍了过来。
贾纯刚心中怒火燃烧,侧身一闪,轻松躲过这凌厉的一刀。同时,他飞起一脚,如闪电般踢向对方的腹部。那士兵被这一脚踢得后退数步,身体失去平衡。贾纯刚趁机扣动扳机,“嗖”的一声,弩箭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接射穿了对方的胸膛。那士兵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是惊恐与不甘,缓缓倒在了地上。
其他麟嘉卫士兵也陆续爬上塔寨,双方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短兵相接,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近身搏斗。刀光剑影闪烁,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一名麟嘉卫士兵与一名三别抄士兵扭打在一起,两人争夺着一把匕首。只见那麟嘉卫士兵猛地用力一甩,将对方甩到一旁。他迅速捡起匕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狠狠刺向对方的胸口。匕首没入对方身体,鲜血顺着刀刃流淌下来,那三别抄士兵惨叫一声,缓缓倒下。
贾纯刚在人群中如鬼魅般穿梭,手中的神臂弩和匕首配合得相得益彰。他目光敏锐,时刻留意着周围的情况。突然,他看到一名三别抄军士兵正要张弓搭箭,攻击自己的战友。
贾纯刚眼疾手快,立刻举起神臂弩,瞄准对方的手臂,扣动扳机。“嗖”的一声,弩箭射中了那士兵的手臂,他惨叫一声,手中的弓箭掉落在地。贾纯刚趁机冲过去,手中匕首寒光一闪,划过他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
然而,三别抄军毕竟是高丽的精锐部队,他们迅速调整战术,展开反击。
一名三别抄军小队长挥舞着长刀,身形矫健,刀法凌厉,奋力砍向麟嘉卫士兵。他这一刀势大力沉,虎虎生风,显然是个武艺高强之人。一名麟嘉卫士兵躲闪不及,被他一刀刺穿了肚子,惨叫着倒在地上。
贾纯刚见状,眼眸中闪过一丝寒意,怒道:“艹你娘!”
他随手扔掉手中的神臂弩,从后背抽出长刀,迎着那小队长冲了上去。两人瞬间战在一处,刀光闪烁,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小队长刀法精湛,每一刀都带着呼呼风声,攻势凌厉;贾纯刚则凭借着灵活的身法和高超的武艺,巧妙地抵挡着对方的攻击,同时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突然,小队长一个虚晃,佯装进攻左侧,实则猛地一刀砍向贾纯刚的肩膀。贾纯刚经验丰富,一眼识破对方的诡计,侧身一闪,轻松躲过这一击。同时,他飞起一脚,踢向小队长的膝盖。
小队长猝不及防,重心不稳,单膝跪地。贾纯刚抓住这机会,大喝一声,手中长刀高高举起,狠狠砍向小队长的手臂。“咔嚓”一声,小队长的手臂被砍断,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惨叫一声,手中的刀掉落在地。
贾纯刚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又是一刀,直接砍在小队长的脖颈上。小队长瞪大了双眼,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绝望,缓缓倒在了地上。
随着贾纯刚解决了小队长,麟嘉卫的士气大振。他们如同猛虎下山,一鼓作气,将剩余的三别抄士兵逼到了塔楼的一角。
“全射死!”贾纯刚大声喊道。
麟嘉卫士兵们得令,迅速举起神臂弩,朝着被逼到角落的三别抄士兵一轮齐射。一时间,弩箭如飞蝗般射出,三别抄士兵们根本来不及躲避,纷纷中箭倒地,无人生还。
贾纯刚看着眼前被占领的塔楼,长舒一口气,喊道:“把麒麟旗插上去!”
一名士兵迅速展开麒麟旗,动作敏捷地将它插在了塔楼的最高处。麒麟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鲜艳夺目,在牡丹峰上显得格外醒目。
与此同时,其他两座塔寨的麟嘉卫士兵也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成功占领了塔楼,将麒麟旗高高插起。
在后方提供支援的麟嘉卫看到飘扬的麒麟旗,迅速朝着三座塔楼奔去,构筑起坚固的防线。他们依托有利地形,稳步向山顶推进,一步一步,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刺入敌人的防线。
此时的高丽西京,战报如雪片般纷纷传来。
“报!牡丹峰守军燃起烽火!”
“报!牡丹峰大火漫天,敌军乃是麟嘉卫,正朝着山顶牡丹台进攻!”
“报!麟嘉卫已在甲字三塔楼插上旗帜,牡丹峰第一道防线失守!”
王韺坐在宫殿之中,脸色越来越阴沉,他越听越心惊。
听到最后一则战报,他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身来,急步走出宫门。他极目远眺,只见牡丹峰方向大火熊熊燃烧,浓烟滚滚升腾,遮天蔽日。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他仿佛隐隐约约听到了喊杀声,那声音仿佛从遥远的牡丹峰传来,带着无尽的血腥与恐怖。
王韺此时心中猛然明白,金方为何会兵败。在这漫天大火之下,自己引以为傲的精锐三别抄军都如此迅速地丢了第一道防线,更别提那些从各地匆忙拼凑起来的民兵了。
想到这里,王韺刚刚被压制下去的恐惧,又如同汹涌的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深知杨炯的麟嘉卫实力强悍,不然也不会在西夏战场百战百胜。可他万万没想到,麟嘉卫竟然如此厉害,进攻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即便有大火相助,这推进速度也实在是惊人。
这三份军报,前后间隔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也就是说,算上确认情报、传递情报的时间,杨炯攻破牡丹峰第一道防线,竟然只用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王韺不敢再有任何轻视之心,牡丹峰的重要性他再清楚不过。一旦牡丹峰失守,敌军便能居高临下,西京城将尽收眼底,三面被围,等崔忠献的大军赶到,自己将插翅难逃,绝无生还的可能。
“传令,朴玉速速抽调四千三别抄军,带上水袋和水枪,全速支援牡丹峰,务必守住牡丹台!”王韺大声吼道,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极力掩饰的焦急与慌乱。
内侍大太监听到命令,脚步匆匆,如一阵风般飞奔出宫,去传达王韺的指令。
“去,告诉刘明,从现在起,他担任西京守备之职。让他速速聚拢那一千精锐控鹤军,再招揽城中居民,给我牢牢守住西京七门。”王韺继续下令道。
看着内侍飞奔离去的背影,王韺又看了一眼烽火漫天的牡丹峰,脚步匆匆回到宫内。他抄起酒坛,一仰头,不顾酒水的辛辣,将剩下的半坛酒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淌下来,浸湿了他的衣衫。
王韺被呛得咳嗽了数声,双手紧紧扶着沙盘边缘,死死盯着沙盘上的牡丹峰,双目赤红如血。他心中充满了愤怒、恐惧,如同置身于薄冰之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那种被崔忠献扶植成为国王后,整日战战兢兢、生怕被毒死,步哥哥王晫后尘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王韺对此深有体会。
“只要我能守住牡丹峰,尹瓘攻入崔忠献的老巢豊州,崔忠献就休想策应杨炯进攻西京。如此一来,杨炯的五千兵马就是孤军,他拿什么来攻打我的一万禁军!”
王韺嘶声怒吼,声音在宫殿中回荡。他的话语,像是在分析局势,又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试图从这混乱的局势中找到一丝希望。
他绝不相信杨炯仅凭五千人就能攻下他重兵把守的西京。从杨炯攻打牡丹峰的行动来看,显然是想要占据牡丹峰的有利地形,等待崔忠献的援军到来,然后一同进攻西京。
但王韺深知崔忠献此人,虽有大谋略,却心胸狭隘,容不下比他有才能的人。他更不会舍得自己经营多年、高丽最富庶的城市豊州。王韺坚信,只要崔忠献回师豊州,战场局势必将彻底改变,到那时,他有的是办法消灭杨炯这股孤军。
“杨炯,你输定了!西京就是你的葬身之地!”王韺声音中充满了愤恨与笃定,在宫殿中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