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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初环眼眸闪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是真的。

数月之前,在外统兵对抗北国军队的威武侯陈廷远突然被召回都城,并在进城当天被关押进死囚牢。

同时,整个威武侯府上下都惨遭屠戮,三族以内伤亡过半。

身居深宫的陈初环并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因此对她来说,自己家族的没落几乎发生在一瞬间。

而现在,只一句话的功夫,陈家便再次时来运转。

陈初环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忧。

李承乾见其并不回应,倒也不显得惊讶——其实,自己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早在擂台开放之前,李承乾就有心令威武侯戴罪立功,担**擂官之职,借此机会将其放出。

但当时,王慕远一党尚且没有被削弱多少,朝中还不知道潜伏着多少势力——现在想来,当时的李承乾还不知道自己的兄弟江南王竟然也是一股潜在的暗流,倘若当时冒然决定,还不知道要闹出怎样的乱子。

而等到时机成熟时,李承乾又开始担心起威武侯遭受了如此不白之冤,是否还愿意效忠大衍。

从那时起,李承乾就陷入了强烈的纠结与挣扎。但随着王慕远的作为和江南王一事的发酵,李承乾也逐渐明白了身为忠臣的不易与坚守忠臣之道的难得。

回看原主治下的朝廷,主上不辩是非,奸党多如牛毛,如此恶劣的生存环境下,就算是有志之士出手弑君,想来也不足为奇。

因此,想明白了这件事,对于威武侯最终的态度如何,李承乾倒也坦然了不少。

殿内响起茶水冲击碗具的声音,阴阳相兑,茗香顿时氤氲了整个房间。

雕刻着青花的瓷碗被推进陈初环的视线,雪白与湛蓝,盛纳着微黄的茶汤,组成的色调似乎柔和了整个世界。

“陛下,想让我怎么做?”

李承乾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真诚。

“明日清晨,朕与你同去天字狱,你祖孙二人可尽情相叙,倘若怹老人家愿意出山,朕当以亚父之礼待之;如若朕昏庸至极,无福再受功臣辅佐,也理应当面谢罪,以尽君臣之谊。”

陈初环再也难掩心中的激动,眼泪顿时从两腮滑落。

“那陛下明日的早朝……”

“哎呀,早朝也不过是同那些人斗嘴抬杠,去向国家的治世能臣请罪才是头等大事!”

说着,李承乾双手扶着陈初环的肩膀,再三请求其替自己美言几句,言辞恳求,甚至令陈初环忘却了其帝王的身份,只得满口应承下来。

次日天明,陈初环早早起床,洗漱更衣,收拾打扮,没等如霜睡醒,就已经亲自备好了早饭。

但当陈初环起身来到碧霞宫外殿的门口时,却看到外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李承乾。

“皇……皇上?”

一见陈初环出来,李承乾急忙迎了上去,脸上的喜色丝毫未改,像是从昨晚一直笑到了现在。

“呦,爱妃起得够早啊?”

陈初环愣了一下,连忙施礼道。

“给陛下请安,臣妾本欲早些起来做准备,好迎接圣驾,没想到还是晚了些……”

李承乾笑着摆了摆手。

“已经够早的啦,平日的这个时,早朝也才刚刚开始嘛。”

说罢,李承乾倒背着双手走进殿内,后面紧跟着一瘸一拐的李巍。

陈初环又急忙行礼。

“李公公。”

李巍停下身子,费力地躬身回礼。

“诶呦,娘娘您千万原谅,恕奴才有伤在身,不能施以全礼。”

陈初环面露疑惑——李巍身为内务总管,被人绑架的事情关乎朝廷的脸面,因此李承乾下令严锁消息,她身居九重,自然对此一无所知。

“哦?负伤还要坚持陪王伴驾,公公之忠心,果然天地可鉴啊。”

许是因为太过疼痛,李巍脸上已然见汗,闻言又轻轻摆了摆手。

“娘娘言过了,说来也怪事,今日本就该臣值班,奈何昨日晚间遭此不测,想来许是忠心不足,触怒上天降罪,还需自省才是。”

此时,李承乾已然在殿内转了一圈,一边把目光移向外殿的屏风后面,一边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在殿内的上空久久回荡。

李巍身子一震,再次对着陈初环躬身,脸上写满了“吃力”两个字。

“哎呦,奴才一时糊涂,耽误了陛下与娘娘的正事,奴才这就告退。”

说罢,李巍又一瘸一拐转身离去,刚一走出殿门,旁边就不知从何处闪出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搀住李巍,将其架到一边。

与此同时,陈初环感受到腰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揽住,身子随之一动,再抬头看时,李承乾正然举目观赏着殿外的风景。

“诶?怎么没看见如霜呢?”

“哦……陛下有所不知,臣妾平日起得比今日晚一些,昨日也没有事先知会,她应该才刚刚起来吧。”

李承乾又是一阵发笑。

“主子起得比下人早,这倒是件新鲜事——诶,那难道今天的早饭也是你替她做不成?”

这也是李承乾先前的特许,按照常理,三宫六院都由御膳房统一供给三餐,不可私自外出购买食材,且宫院内不设灶房,更不可能生火做饭了。

但听闻陈初环喜爱做些糕点饭菜后,李承乾便当即下令,给碧霞宫单独建一间灶房,且许其指定一人,可随时外出采购食材。

后宫无数,但有此特权者仅熹妃一人。

陈初环微微一笑。

“陛下圣明。”

“哦?难不成还真让朕猜对了?”

陈初环笑而不语。

李承乾再次在眼前这位姑娘身上生出了与众不同的感觉。

多年后,当李承乾再次回忆起往事时,对这一瞬仍然记忆犹新。

那是一种毫无阶级隔阂的朴实感,似乎眼前这个姑娘对自己娘娘的身份一无所知,更不明白身为主子的她,理应享受下人的伺候与照顾。

事实上,等到两人用过早餐后,如霜才慌张跑来,陈初环一边对其好言宽慰,一边还亲手将早饭又热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