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心领神会,也连忙伸手,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接着他拿着一大把烤肉冲到裴珩的面前,眼睛都在发亮:“老板要吃点什么?”
裴珩指着他手上的那一大把:“烤好了吗?”
老板点点头:“烤好了,火候刚刚好。”
“装起来,我带走。”
“好嘞好嘞。老板稍微等我一下,我这就好。”老板欣喜地连忙喊人:“娃他娘,他娘……”
“哎。”
“快,快拿个大碗过来。”
老板娘正在里头收拾桌子,往外头一看,就立马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激动地连忙用围裙擦手:“哎哎哎,就来,就来。”
在众人困惑的目光中,就见老板娘捧了个大碗出去,跟捧着金碗似的,毕恭毕敬,老板将一大把烤串放进大碗里,双手递给裴珩。
裴珩接过,从怀中掏出了五两银子。
老板一看连忙摆手:“不能要不能要,这个店面都是您白租给我的,这么好的地段,几十个五两都不够啊!”
裴珩废话不多说,轻轻地一扬手,那五两银子就稳稳地落在了柜台上,他转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店里明显寂静了一下。
接着就有人开始闹事了。
“你咋回事,我的烧烤你凭啥给他啊?你问过我了嘛?先来后到的道理你懂不懂。”
有个年轻的刺头儿拍着桌子嚷嚷。
跟着他一块的年轻人也跟着起哄:“就是,不给个说法这烧烤我们不吃了,你这店也别想开了。”
店老板和老板娘不停地赔礼道歉,甚至是作揖,还给出了七折的优惠。
“七折?谁稀罕你的七折!你把我们的东西给了别人,不经过我们的同意,现在又要我们等,我们的时间就只值七折嘛!你好意思要我们的钱啊!”
“就是,你好意思要我们的钱啊!这一顿你要是不免费,我们就把你的店砸了。”
店内共有四桌客人,除了这一桌嚷嚷个不停,叫嚣着要砸店之外,其他桌子的客人也都愤愤不平。
唯独最边上的那一桌子,坐着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几人正在交头接耳。
“看清楚了吗?”
“看的真真的,那一身紫衣,这京都除了那个人,谁还能穿的那么骚包!”
“对对对,还有他旁边的那匹黑马,整个京都只有那个人骑黑马,纯的一根杂毛都没有。”
疑惑渐渐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惧。
老板娘直接哭了,苦苦地哀求:“不能砸,不能砸啊!这不是我们的店啊,求求你们不能砸啊!”
这是他们辛辛苦苦经营了几十年的营生,这家店又不是他们的,若是砸了,他们怎么跟老板交代啊!
这夫妻两个被几个地痞流氓欺负的就快要下跪磕头了。
旁边桌子的人衣着稍显华贵,他们带了小厮,又有权势地位,压根就不怕那几个地痞流氓,根本不将那些人放在眼里。
他们问店老板和老板娘,“刚才那人,你们认识?”
老板男儿落泪:“认识啊!”
“他是谁?”
老板娘嚎啕大哭:“他是我们这家店的老板啊,这家店其实是他的啊!你们要是砸了店,我们怎么跟人家老板交代啊!”
地痞混混龇牙:“是他的店啊?那不砸不行啊,兄弟们,给我动手,敢吃我的东西,他不想活了!”
“我看是你不想活了。”还坐着不动的锦衣华服的男子冷冷地出声道:“你们若是不怕死,尽情地砸。”
地痞头子猛地一拍桌子,蹦了起来,刚要骂人:“你算哪根葱!”
“大哥大哥!”一旁的啰啰连忙拉住他:“大哥,不能骂,你没看人家的衣着,非富即贵,咱们惹不起,惹不起的!”
这群人,不过是欺软怕硬,地痞头子现下冷静下来,一见这锦衣华服的男子就不敢造次了,目光中也露出胆怯之色。
男子见他们此番做派嗤笑出声:“我不过是家里有几个钱穿件好衣服,你们就怕我至此!你们可知,刚才那人是谁?”
地痞混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啊?我们不认得!估计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不然我怎么怎么会不认识!”
地痞头头大刀阔斧坐下。
听说这华服男子自报家门,就是个有钱的富二代,不是官二代,他也不怕了,说话也开始傲气了。
华服男子显然察觉到了他的傲气,讥讽道:“不知道是谁就敢砸人家的店,你们的胆子可真够大的!”他转头看向夫妻二人,语气谦卑恭敬:“你们知道那人叫什么嘛?”
夫妻二人同步摇头:“我们还在小巷子里摆烤肉摊子的时候,他就经常来,是我们摊子上常客。后来他说,刮风下雨下雪就不见我们,让我们寻个店面开起来,这样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省的客人扑空,这样我们的生意能做的更长久。”
“可我们哪里来的钱啊!”老板娘说:“我们也就是晚上出摊子,白天还要种地,差不多城门要关了我们就要回去了,太晚了耽误明天早上干农活呢,我们一家好几口,哪里有那个闲钱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赁店啊,不敢想,不敢想!”
老板接着说,“没过几日,他又来了,拿了一串钥匙给我们,说是这家店面是他的,让我把摊子转移到这儿来,这儿前面能开店,后面能住人,无论店铺开到多晚,我们都不需要着急赶着点儿出城了。”
“是啊是啊,我们忙好了就在后面住下,好好地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就出城,一点都不耽误种地,这么好的房子,贵人还不收我们的租金,只要我们每天出摊,他一来就能吃上烤肉,还每次都付好多钱,你说这样的大善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是啊,是啊,大善人,我们碰上大善人了。”
夫妻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言谈之中都把裴珩说成了大善人。
华服男子嘴唇不由自主地牵扯了两下,“大善人?你们觉得他是大善人?”
夫妻二人点头:“是啊是啊。”
华服男子:“……你们要是知道他是谁,就不会觉得他是大善人了,他手上沾的血,怕是比你撒的辣椒面都多。”
夫妻二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是谁啊?”也不知道是谁嚷嚷了一句:“你怎么把人家说得怎么跟个阎王一样?他有那么可怕吗?瞧着模样周正,不像是个大奸大恶的人啊!”
华服男子终于开口:“金麟卫,大都督,裴珩。”
店内静默了!
几十个人集体噤声。
就连刚才闹的最凶狠的那几个地痞混混,还有其他几桌子的客人集体噤言。
他们不认识裴珩,可谁都听说过裴珩的大名。
那可是阎王,活生生的裴阎王啊!
刚才是谁,是谁说要砸裴阎王的店来着?
夫妻二人都笑了。
“原来是裴大都督,是他帮了我们这么多啊!太好了,太好了。”是老板在激动的拍手,“以前都不知道贵人是谁,想报答都不知道怎么报答,现在好了,咱知道咱家的贵人是谁了。”
老板娘喜极而泣:“娃他爹,咱们是真的碰到贵人了。”
华服男子见他们竟然高兴地哭,有些诧异:“你们不怕?”
其他的人可都是吓得噤若寒蝉,连动都不敢动。
“我们怕贵人做什么?”老板笑眯眯地说:“他对我们可好了,我们感激都来不及呢!”
“他可是活阎王!”华服男子又说。
“那是对那些贪官污吏,他手里的剑就没心慈手软过,他手上沾的血都是那些贪官污吏的血。他斩杀那些贪官污吏的时候,我们可都是拍手叫好呢!可他对我们普通的老百姓呢?他啥时候欺负过我们?从来没有过!”
华服男子沉默。
似乎这夫妻两个,说的话,好像也不无道理。
金麟卫这么多年,好像斩杀的都是恶贯满盈的人,从来没有欺负过普通的老百姓!
几个地痞流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忙将刚才他们踢翻的椅子给扶起来,方方正正地摆好,集体坐下,乖巧得像是个孩子:“老板,刚才我们要的,再来一份!不,来双份。”
其中一个混混手粗的不小心把桌子上的筷子筒打翻了。
地痞头子拍他:“说了轻一点轻一点。这是大都督的店,搞坏了东西你赔得起嘛!”
“是是是。”地痞混混连忙小心翼翼地将筷子筒扶起来,还把筷子又插回去,地痞头子又打他:“筷子脏了,还不快去洗。”
“我去我去!”老板娘连忙跑了过来。
地痞头子“腾”地站了起来:“我们弄脏的,哪能让您洗啊,我去洗我去洗!”
刚才还叫嚣着把人家店砸了把老板娘吓哭了的地痞流氓,转眼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搞得老板娘都目瞪口呆。
“老板,我们这一桌,一模一样的也来一份。不要你打折,原价,原价。”隔壁桌子陪着笑。
华服男子原本以为,他说出这家店的幕后老板是裴珩后,以为这群人会吓得作鸟兽散,可谁曾想,这些人不仅不跑,还吃上了。
似乎……
很开心。
华服男子挑眉问这些态度恭敬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客人:“你们都不怕?”
“怕什么!”旁边有客人回道:“大都督又没做过伤害普通老百姓的事儿,他斩杀贪官污吏,好着呢,再说了……”他狡黠一笑:“这店是裴大都督的,来者是客,要笑脸相迎啊,裴大都督要是在这儿了,是不是也要亲热地招呼我们啊!”
已经爬上了围墙的裴珩,“阿嚏……”
起风了?
吹冷了?
他揉揉鼻子,从墙上跳下去。
屋内的烛火已经熄灭了,今日不是三日之约,屋子里没有点灯,许婉宁显然已经睡下了。
屋内黑灯瞎火,裴珩轻车熟路地来到里间,一摸床上却没人。
被褥被揭开了,还存有淡淡的温度。
“吱嘎。”
外头的房门突然被推开,声音细微得跟被风吹开一样。
接着是垫着脚尖蹑手蹑脚的步伐,跟做贼一样,正朝里间走来,裴珩举起了右手……
就在那贼掀开帷幔进来,裴珩又重新放下了右手。
他习武耳聪目明,靠呼吸和脚步声就听出了那“贼”不是贼,是许婉宁。
果不其然,帷幔被掀开,许婉宁正弓着腰,小心翼翼地垫脚一步步地走来,她手里还拿着什么。
然后她爬上了床,靠在床头上,啃着手里的东西。
跟小老鼠一样,“吱吱吱”地嚼着,她还在委屈:“饭都不让人家吃饱,饿得怎么睡得着啊!呜呜呜……”
许婉宁嚼着点心,吸吸鼻子:“真是饿昏头了,吃块点心都吃出了烤肉的味道。呜呜呜……”
这是饿了,起来吃东西呢!
裴珩笑嘻嘻地捏着嗓子,细细地问她,“你在吃什么?”
“吃点心啊,只剩下桂花味的了,其他的都被她们藏起来了,不让我吃。”许婉宁下意识地回道,突然她顿住了,警铃大作:“谁?”
她下一秒就要高声呼喊正在外间熟睡的青杏,裴珩吓得立马捂住她的嘴:“阿宁,是我,是我,是我!”
“我!”裴珩掰过她的脸,坐在她面前:“阿宁,是我啊!”
“你今夜怎么来了?不是三天来吗?”许婉宁吓得直接哭了,“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你要吓死我了。”
她用力地捶裴珩,手里还沾着桂花糕的屑。
裴珩笑她:“谁是贼啊?我刚才站这儿,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轻手轻脚的,我要是反应不及时,我都要把你打晕了,哪里有主子在家跟做贼一样。”
“我饿了。她们不让我吃东西!”许婉宁噘嘴,委屈巴巴地说:“她们把屋子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藏起来,就连过年买的那一盆金桔都被她们搬走了。”
金桔?
裴珩:“……就那一盆你时不时揪两个吃的金桔?”
“是啊,甜滋滋的,可好吃了,你又不是没吃过。”
裴珩扶额:“那盆金桔都被你揪秃了,哪里还有果子!”
“是吗?吃得那么快吗?”许婉宁眨巴着眼睛,显然不相信。
“那可不!”裴珩龇着牙:“你就站盆边上,揪一个吃一个,那一盆就那么多,再多也经不住你那样吃啊!”
许婉宁嘟嘴:“我饿嘛!控制不住,就想吃东西,她们今天只让我吃一碗饭,把我给饿的啊,吃的又都被藏起来了,好不容易就找到两块桂花糕,还不够塞牙缝的呢!阿珩啊……”
“嗯?”
“你说我是不是饿昏头了。”许婉宁吸鼻子:“我咋觉得,我闻到一股烤肉的味道呢,真香啊!”
“想吃烤肉了?”裴珩笑着问她。
许婉宁头点得跟小计啄米一样:“想想想,做梦都想呢。”
“那咱就吃!”裴珩大手一挥。
许婉宁想要爬起来,被裴珩按住了,“干嘛去?”
“换衣服去吃烤肉啊。”许婉宁兴奋不已,又挑眉看裴珩:“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她咧着白花花的牙齿,大有他说话不算话就吃了他的想法!
裴珩笑:“不,你不用换衣服,你坐着,先闭上眼睛。”
许婉宁乖乖地闭上了眼睛:“要做什么?”
“张嘴。”
“啊……”
“轻轻地咬一口。”
许婉宁依言,轻轻地咬了一口,嘴里吃到了熟悉的味道,她立马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前的大碗。
“烤肉来咯。”裴珩跟变戏法似的,捧着大碗,大碗里头装着满满当当的烤肉。
怕是有几十串。
许婉宁眼睛顿时亮了,像饿了好几天的狼看到了肉一样,“你从哪里来的?”
“来的路上去了烤肉店,就买了。”
怪不得,怪不得。
“我就说嘛,怎么吃桂花糕能吃出烤肉味来。原来真的有烤肉!”
她不客气地抓起一把,一根根往嘴里塞,边嚼边喟叹:“好吃好吃,太好吃了,好香啊,太香了。”
裴珩眉眼弯弯,“还有好多呢,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我就是饿了。”许婉宁连吃了三串,过了下嘴瘾这才说:“最近饭量变大了,以前一碗饭就够了,现在得吃两碗三碗,以前一天三顿,现在要吃四五顿,吃完了没多久就又饿了,她们还不让我吃,说我再这么吃下去,就要变成一个大胖子了。”
许婉宁捏捏自己的肚皮,一脸的懊恼:“你别说,是胖了,可我控制不住啊!”
“控制不住就不控制。”裴珩给许婉宁又递了一把烤肉,星星眼里都是宠溺的光:“想吃就吃,能吃是福。”
“你就不怕我变胖了,嫌弃我!”许婉宁挑眉笑他。
“怎么会。”裴珩笑眯眯地捏了捏许婉宁脸颊上的肉肉:“那不是胖,那是丰腴,胖点好,肉肉的,抱着更舒服。”
“去你的。”
裴珩说:“不管胖不胖,想吃的时候就吃,不想吃的时候就不吃。胖也是美,不胖也是美。”
许婉宁嗔了裴珩一眼,更加心安理得地吃烤肉了。
二人躲在床上,铺了一张垫子,在床上吃着烤肉,边讨论着国家大事。
许婉宁手里的肉串咬了一口,再抿一口菊花茶,“太后会向着江南王吗?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舍得放弃一个儿子?”
“她没办法不放弃。只要谢贺有了子嗣,他必须禅位!”
“芳媛的嫁衣还没开始绣呢。”许婉宁叹了口气,吃一口烤肉:“这么仓促,真是委屈她了。”
“放心好了,阿贺那孩子的脾性我了解,他不会让芳媛委屈的。”
屋内都是烤肉的香气,导致第二天红梅青杏收拾床铺的时候,青杏鼻子灵,吸吸鼻子:“红梅,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嘛?”
“什么味?”红梅反问。
“烤肉的味道。”
“肉和炭火都被咱们锁起来了,哪里来的烤肉?我看你是最近陪着小姐吃素吃出幻觉来了,别多想了,快点收拾,小姐马上用早膳,吃完早膳咱们拉着她去走三圈。”
“好好好。”
许婉宁只喝了一碗牛奶,吃了一个鸡蛋,并六个虾饺,就被红梅抢走了筷子:“小姐,不能再吃了。青杏,把早膳撤了。”
“好嘞。”青杏将桌子上的吃食全部都装好,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就见许婉宁瘪着嘴正望着自己:“好青杏……”
心软的好青杏:“……”
她下意识地就扔下一个水煮蛋,端着其他的早膳下去了,红梅过来了:“都收走了嘛?”
“都收走了。”
“确定没落下?”
“你看嘛,全在这儿了。”
青杏故意用袖子挡住了装水煮蛋的空碗,也故意抬高了音量,确定屋子里的人听得见。
红梅见东西都在,满意地点点头。
正在剥鸡蛋的许婉宁立马将水煮蛋放进怀里,红梅进来了:“小姐,您先歇一刻钟,奴婢陪您去院子里消食。”
连肚子一角都没塞满的许婉宁欲哭无泪:“红梅啊,能不能不去散步啊?我根本就没吃饱啊。”
红梅板着一张脸:“小姐,不行,您真的胖了些,必须要少吃多动,到夏天了穿薄衣裳,有小肚子不好看啊。况且胖了对您的身体也没有好处啊!”
委屈得没吃饱的许婉宁:“……好吧。”
此刻的京都,传言沸沸扬扬满天飞。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傍晚在山里头,挖出了一块石头,石头上面还刻着字,有些年头了。”
“写着啥啊?”
“无子无嗣,大越必亡。”
“什么?”那人喷出一口茶水,“你确定?你看到了?”
“我是没看到,不过我兄弟亲眼看到了,他不是去山里头挖土嘛,听说要给皇家建一座观音庙,供奉送子娘娘,保佑皇室子嗣绵延不绝,挖了九尺,就挖出了一块石头,石头上面就刻着那八个字。你说奇怪不奇怪!”
“现如今,皇室里头,不只是那位,好像其他的王爷也都无子啊。”
“是啊,我觉得肯定有人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爷在惩罚他们呢!”
传言满天飞,下至三岁小儿,上至九十岁老人,都能说个七七八八了。
皇宫中人不乏在外头的探子,信息一听到,立马有人送入了宫中。只是,璋和帝还睡着,信息便送到了皇后手中。
祁后看到消息,猛地站了起来,还没开始走,人就先晃了两晃,眼看着就要从凤座上摔下去。
喜嬷嬷大惊失色,“娘娘,当心啊!”
她连忙上前两步,一把拽住了祁后,惊魂未定:“娘娘,当心啊!你有身子,可千万要当心啊!”
祁后面白如纸,摇摇欲坠,声音颤抖:“快,快随本宫去见母后。”
太后娘娘已经放权,除了初一十五要人请安之外,其他的时候太后几乎都在礼佛,如今祁后到的时候,太后仍然在小佛堂里诵经。
“母后,出事了,出大事了。”
太后手中的佛串突然崩开,檀香做的佛珠一粒粒滚落,落了一地。
等见到太后,祁后几乎是被人给架着进来的,她面色惨白,都顾不得行礼,就将消息呈给了太后。
“母后,这是宫外的探子送来的密信,皇上喝了安神汤,如今还在熟睡,太医院的人正在想办法如何让皇上醒过来。可兹事体大,儿臣不敢怠慢,这事儿事关国运,还请母后做主!”
密信上头写着外头的传言。
一则是八字箴言,另外一则,则是老百姓对皇室的猜测。
先帝子嗣丰厚,生了五个儿子,可这五个儿子,除了刚成年的五皇子谢贺外,其他的四位,都是无子。
特别是宫里头的嫔妃,怀了一个又一个,就是没见着有剩出来的,勉强生出来的那个,也是体弱多病,早早夭折了。
老百姓猜测,这是天家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惹了天怒,老天爷在惩罚天家,让天家无子无嗣。
“一派胡言,荒唐,荒唐至极!”太后震怒,将信笺直接甩到了地上,狠狠地跺了两脚:“皇后娘娘已经怀有龙裔,乃是天降祥瑞,谁在此妖言惑众,来人啊……”
有内侍上前:“太后。”
“将皇后娘娘已经怀有龙裔的事情传扬出去,这是嫡子正统,看还有谁敢乱嚼舌根,还有……给哀家查,到底是谁在后面搬弄是非、妖言惑众,查出来后诛九族!”
“是!”内侍还没转身,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娘娘。”喜嬷嬷大叫:“奴婢叫您不要着急,您怎么就是不听呢!您还怀着身子啊,娘娘……”
是祁后。
众人齐刷刷地朝祁后看去,就见祁后躺在喜嬷嬷的怀里,雪白的衣裙,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祁后搂着自己的肚子,痛苦哀嚎:“我的孩子,快,快救我的孩子!”
太医院的人留了一半在养心殿,另外一半全到了太后殿中。
罗肃亲自来了。
“娘娘的身子一直都是微臣在调理,让微臣来看看。”罗肃面色凝重,再出来时,一脸愧色:“太后娘娘,是微臣无能,保不住小皇子,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娘娘踉跄两步,直接昏死过去,殿内又乱成了一锅粥。
罗肃扎了两针,就将太后娘娘给扎醒了,“太后娘娘,如今宫内宫外内忧外患,娘娘小产,皇上未醒,您可千万要保重凤体,主持大局啊!”
祁后竟然来了,小产后的她破碎得跟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母后,您要主持大局啊!”
“哀家怎么主持大局?”太后哭:“二十个嫔妃,先后小产,好不容易等到你有了身子,如今也没了。难道那八字就要应验,真的是老天爷的惩罚嘛!先皇,先皇,是臣妾无能,臣妾保不住这大越江山啊!”
无子无嗣,大越必亡。
这八个字并不只是一句箴言,它是五湖四海发起暴乱反扛朝廷的口号,更是敌国侵吞大越的借口。
皇室没有子嗣,就连旁支都没有,几乎是绝嗣了,这江山由谁来坐都一样,这皇帝由谁来当都一样!
“这是老天爷的惩罚啊,这让哀家怎么活啊,先皇,先皇,你等等我,我现在就来找你。”
她绝望至极,直接往柱子上撞,祁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冲了过去,挡在太后面前,用孱弱的身子挡在她的面前,被太后撞在柱子上,像是落叶一样轻轻地飘落。
太后抱着祁后,哭嚎:“你这是何苦啊!”
祁后身子都在颤抖,“母后,您,您,别伤心,别难过,您还有江南王,江南王还未成亲,您要为他着想啊!”
若是太后薨了,江南王就要守孝三年,原本他的婚期就是三年。
原本三年后,大家开开心心地看他娶妻,若太后薨逝了,江南王的亲事,多少差点热闹!
“阿贺……”太后喃喃道。
祁后单薄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母后,江南王还要让您给他带孙子呢。”
说完这句话,祁后就晕了过去。
殿内又乱成了一锅粥,就在混乱之际,突然有人到太后耳边说了一句话。
太后眼睛蓦然瞪大,“罗肃,好好照顾皇后,若是有半分差池,哀家拿你是问。”
“微臣知道。”
太后跟着内侍出去了,在殿内拐了拐,就到了一处僻静的偏殿,这是五皇子谢贺来宫中时住的寝殿,太后进去,就看到谢贺。
“母后。”
“阿贺,真的是阿贺。”太热泪盈眶,喜极而泣:“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等明年过年回来嘛?”
“母后,出大事了。”谢贺一脸凝重:“宫外的传言……”
“传言都是假的,哀家已经派人去平息传言了,抓到背后妖言惑众的人,诛九族!”
“母后,难道您就不怀疑嘛?”谢贺道:“我的四个皇兄,包括已经死去的二皇兄,他们全都无子。”
“胡说,你大皇兄明明有女儿。”太后打断他的话。
“母后,有一种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天生元阳受损,无子无嗣,普通的大夫都检查不出来,可偏偏有能查出来的大夫,也能治这种病,喝下汤药之后,可以提振元阳,让女子受孕,只不过,这元阳不佳,大多数胎儿都会保不住,若是强行生下了,也是先天不足,容易早夭。”
“你,你从哪里听,听来的?”太后震惊不已,像是听到了天书一般。
“儿臣这么多年走南闯北,听说过不少的民间趣事,而且,还有幸,见过一样东西。”谢贺从怀中掏出两粒药丸:“这种药丸,就是后天能让男子绝子嗣的药,无色无味无毒,吃下去后,男子再无生儿育女的能力,普通的大夫也一样查不出来。”
太后惊惧地盯着他手中的药丸:“那这药丸,你,你从哪里来的?”
“这个药丸,一共有三颗,一颗下去就能让人绝嗣。为什么我只有两颗呢,因为第一颗,就混在我的茶水和点心里,我若吃下,必定绝嗣!”
谢贺幽幽道,太后心却提到嗓子眼:“你吃了吗?”
“没有。”谢贺摇头:“多亏了那位厉害的大夫,救了我的命!”
“他岂止是救了你的命,他是救了大越的性命啊!”太后喜极而泣,还能生,阿贺还能生,大越有希望了!
谢贺道:“那位大夫妙手,儿臣正好,去了一趟燕城,找了三哥,让那位大夫给三哥把脉,您可知,那大夫怎么说?”
“他说什么?”
“他说,三哥绝嗣了。之后,我跟三哥,又带着大夫去了一趟海城见四哥,四哥的身体,跟三哥一样,也绝嗣了,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
太后震惊不已:“怎么会这样!”
“母后,儿臣审了给我下药的丫鬟,您可知,她指认了谁?”
“谁?”太后心又一悬,心惊胆战。
“大哥!她指认了大哥!”谢贺悲凉一笑:“大哥让人给我下毒,要让我绝嗣,母后!”
这一声母后,说得悲怆又悲痛,太后眼泪瞬间滚落:“阿贺,母后会给你讨回公道的,阿贺,你大哥他……”
“母后,要不让那位大夫也给大哥看一下吧。看看大哥的身子如何。”谢贺吸吸鼻子,委屈得不行:“也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不行!”太后断然拒绝:“那是你大哥,是天子!”
“母后。”谢贺同样决绝:“若是大哥能生,未来子嗣必定丰盈,那八字必将无攻自破,可若是大哥不能生,这江山他守的住吗?那位置他坐的稳吗?母后。”
谢贺哑声说道:“大越子民上百万,我们也是其中一员。只不过我们拥有无上的权势,可权势越大,责任越大,守住大越江山,爱护黎民百姓,让大越绵延百世,是我们每一个姓谢的人的责任和使命!
母后,儿臣不想坐那个位置,可若是姓谢的人中只有我可以,我必须要坐!我身为皇子,我有责任有义务守护大越江山,守护大越子民,至少等我百年之后,我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百姓,更不会愧对先祖的殷殷期待!”
谢贺一番话,振聋发聩,不遮不掩,将太后说得哑口无言,却也无话反驳。
“阿贺……”
“母后,儿臣已经长大了,儿臣从不曾忘记过,父皇和太上皇的嘱托,这大越的江山,要稳如磐石,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太后热泪盈眶,思忖良久,她终于点头:“母后老了,母后干不动了,母后一切都听你的!”
谢贺鞠躬,“母后,皇后娘娘凤体不适,如今这事儿,只能母后您来操持了。”
“你想做什么?”
“儿臣想把婚期提前,不日就成亲!”
有了太后的令牌,谢贺带着扁非直接到了养心殿,半个太医院的人都在殿门口想法子如何唤醒璋和帝。
没人敢怀疑璋和帝为什么会沉睡这么久还不醒。
因为安神的方子是整个太医院的人都看过的,经手过的,药也是太医院的人熬好了,直接端到养心殿门口的。
“江南王到。”
一声传唱,谢贺已到跟前,他拿着太后的令牌,进入了养心殿。
谢贺跨过门槛,停住:“诸位也跟着一块进来吧。”
尹公公招呼所有的太医,一块进了养心殿。
璋和帝还在熟睡。
扁非看到这个要了他的命的男人,恨不得一包药毒死他。
只是死了就是解脱,他想要这个尊贵的男人被世人唾弃,那才是最致命的!
扁非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番,趁人不备,将一颗解毒丸丢进了璋和帝的嘴里。
让璋和帝沉睡的可不是安神药,而是他亲自研制的无色无味的沉睡丸,离京前给了裴珩。
他现在手里的这颗,能解沉睡的毒,同样,还有其他的功效,能让气血逆转。
“咦……”扁非皱眉。
谢贺:“怎么了?皇上怎么样了?”
“皇上没事,安神粉的作用太强了,草民现在就开一副药,喝过之后一刻钟就能醒过来。只不过……”他欲言又止。
谢贺趁热打铁:“大夫有话不妨直说。”
“皇上的元阳,好像是空的。”
殿内静默了一瞬,谢贺不懂:“你什么意思?”
“回江南王的话,皇上身子先天不足,元阳亏损,没办法让女子受孕,这辈子都无法有自己的子嗣!”扁非将话解释得特别直白易懂。
太医院的人先是沉默,接着就爆发了雷鸣般的攻击。
“一派胡言,哪里来的江湖郎中,在这妖言惑众,信口雌黄,来人啊,还不将他拿下,等皇上醒了诛他九族。”
谢贺站在扁非的面前,冷眼望着这群暴跳如雷上蹿下跳的太医:“你们连皇上都弄不醒,还在这里质疑他的能力?你质疑他,是在质疑本王带庸医入宫,残害皇上嘛!”
“不敢不敢!”太医们双腿下跪,瑟瑟发抖。
江南王是皇上的胞弟,谁敢质疑江南王啊!
“好,既然你们不敢,那就打个赌。一刻钟之后,若是皇上醒了,说明他是对的。若是皇上不醒,不需要你们说,本王立刻就砍了他的脑袋!”
扁非跟着跪下。
一刻钟之后,璋和帝幽幽转醒,这一觉,他睡的昏天黑地,“朕睡多久了?怎么浑身酸疼。”
尹公公连忙上前:“皇上,您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朕怎么睡了那么久?”璋和帝揉着太阳穴。
“您最近这段日子忧思过甚,又身子匮乏,安神粉让您睡的久了些。”
尹公公给了吉祥一个眼神,吉祥默默退下,到了宫外:“王爷,皇上醒了。”
谢贺看向那些太医,嗤笑:“还敢质疑他的能力吗?”
太医不敢说话,心中纷纷存了疑。
谢贺带着扁非扬长而去,宫里宫外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扑棱棱地往养心殿里飞。
八字箴言、皇后小产……
“呕……”璋和帝吐出一口鲜血,人再次晕了过去。
“皇上,皇上,太医,太医!”尹公公一手的血,张皇失措。
宫门外跪着的太医又一个个滚进了养心殿,乱成了一锅粥。
没人发现,养心殿外守着的羽林军,突然就换了一副生面孔。
谢贺离开皇宫后,直接去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