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不知道徐时该是怎么样的,但他知道,徐时不该是眼前这样的,满身酒味,颓废得仿佛一块烂肉。
以前的时候,秦真真总担心徐时不想活,可如今他倒是活着,却完完全全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他的肉体还在,可灵魂却似乎早已消失。
他站在那盯了他许久,忽然问道:“沈明你知道吗?”
徐时点头。
“那他死了,你知道吗?”秦三又问。
徐时抽了一口烟,道:“知道,前几天看到新闻了。”
秦三闻言,微微眯了下眼,又问道:“那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徐时挑挑眉:“不是运气不好,从三楼掉下去摔死的吗?”
秦三嗤了一声:“那他这运气也太差了。三楼掉下去,还能正好头砸在花台上,当场死亡!也就傻子能信!”
徐时又抽了一口烟,没接他这话。
秦三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后,道:“他是被人从窗户里扔下去的,头朝下,对准了花台这么扔下去的,要不然哪能这么准!”
“你在现场?这么清楚!”徐时随口说道。他自然猜得到沈明的死必有蹊跷。可秦三知道得这么清楚,那就有点可疑了。
秦三不会去做这种事,所以这消息只能是有人特意透露给他的。
可这些念头在徐时脑子里下意识地掠过后又被他按下了。他现在,不想想这些东西。他该做的都做完了,该死的人都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只剩他,该死的时候没死,想死的时候却又不能死。
呵……
“是许国!”秦三带着点不管不顾的意味,一下子就把这答案给说了出来。
徐时原本懒散,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神情,一下子就没了。他皱了眉,盯住秦三,眼里涌现的都是不解。
是的。他不明白许国,或者更确切地说,许文心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三月份的时候,许文心去参加了一个饭局,正好遇上了沈明。据说,当时沈明喝多了之后,就开始对许文心动手动脚。说来也凑巧,平常一直都是寸步不离的许国那天竟然没跟着一道去。”秦三边说,边观察着徐时的神情。
徐时忽然笑了起来。
沈明喝多对许文心动手动脚?
只怕,包括那个饭局,都是许文心故意组的局,为的就是要让沈明对她动手动脚,至少让许国听到的得是这个样子的。
至于沈明到底是怎么对许文心起了心思的,这些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给许国找了一个动手的理由。
许文心啊许文心,何必呢?
即便她不动手,这沈明也蹦跶不了多久了。孔振东那个人,也不是个能吃得了亏的性子,如今没清算,多半是证据还没完全到位而已。
许文心如此一来,果断是果断了,可这事即便做得再干净,恐怕也会有人把目光放到她身上来。
她这种身份,一旦对官员下了手,那红刀会原本超然的地位就将会不复存在。莲姐苦心经营的这一切,恐怕都要因此大受影响了。
徐时还是想不明白,许文心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偏偏在这个事情上,如此执着地要犯傻呢?
这时,秦三又说道:“山曲乡那个晚上,就是沈明带人搅了局,事情才弄成最后那个样子。按理说,山曲乡的事情,沈明才该担最大的责任,可他背后有人,甚至都没降职,这事就这么轻飘飘地过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徐时抽了口烟,没接话。
好一会儿后,他忽问:“许文心是不是让你带了话?”
秦三脸上闪过些尴尬,讪讪一笑后,道:“她说,那个车不能算礼物,所以,你还欠她一份礼物。”
在山曲乡的事情之前,徐时拜托过吴江一件事。他让他把之前许文心借给他的那辆悍马修好之后,重新送还给许文心。
看来,吴江这家伙动作倒挺麻利。只不过,没想到许文心那边却是没那么好糊弄,竟然还记着那份礼物!
“这话,她说如果你不问就让我不用说!”秦三忽又说了一句。
徐时忍不住又笑了一声,看来,还是他‘自投罗网’。
“回头帮我告诉她,就说我记着了!”徐时说道。
秦三闻言,打量他,半晌,试探着问道:“哥,接下去什么打算?钟远的资料,我重新准备了一份,也放在行李箱里了,你要是想出境,我可以安排。”
出境?
之前徐时没考虑过,如今……
徐时抬眼瞧向他,反问道:“你呢?什么打算?”
秦三回答:“我打算带袁叔,去南边。袁叔原本是南方人,如今年纪也大了,这边的冬天太冷,对他来说,有点辛苦。”
徐时点点头:“也好。”
“对了,前段时间,我打听到,你当初留在陶县的那个梁九,好像出事了!”
梁九出事了?
徐时愣了愣。
这个名字已经太久没听到。
但,他能出什么事?
这般想着,他就这般问了。
秦三却摇摇头:“具体的事情,我不清楚。好像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追杀了,现在生死不知。”
徐时皱了眉头。
陶县那边,该清的他去安市之前都已经清得差不多了。塔帮留下的那些人,也都是翻不起什么大浪来的。而且,在山曲乡的事情发生之前,他已经通知了明其收网了,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事,什么人,能对梁九产生什么威胁。
除非,梁九离开了陶县!
这倒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毕竟明其一收网,陶县就没什么东西可以让梁九在窝在那呢。警方的卧底,一个任务结束,要么换回原本的身份归队,要么换个任务继续。可梁九还很年轻,继续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得罪了什么人,被追杀,很有可能只是个‘剧本’而已。
这么一想,徐时仅有的那点担心便也没了。
“以后,这些事就别再打听了。等去了南边,就安分点过日子,好好给袁叔养老送终,别回头又惹出什么事来,连累袁叔都过不安生。”徐时说着,抬手看了看时间,道:“去休息会吧,房间普达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这边晚饭时间会比较晚,你要是饿了,可以跟旅舍的老板说,让他给你们提前弄点东西吃垫垫肚子。”说完,他就叫过了普达,让他带秦三去房间休息。
秦三跟普达走了。
徐时走去了旅舍外面,沿着村中的水泥路,慢慢地走着。
他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也有些烦躁。
他知道许文心为什么要杀沈明。
这丫头,太聪明,聪明得甚至都让他有点害怕了。
她跟秦三说,如果他不问,最后那句话就不用跟他说。
他问了,就说明,他意识到了沈明是因为什么死的,而她许文心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做这件事。他问了,就说明,他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身体里,还留着那么点被称作灵魂的东西。
说白了,她就是利用了他那点内疚。
她在告诉他,你看我为了你不惜沾了条人命,你欠了我这么多,何止一份礼物,没还清之前,你怎么能死呢?
她就是想用这点内疚,拉住他。
许文心啊许文心,值得吗?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喜欢,其实更多的是因为怜悯。一个上位者的怜悯。
她在可怜他。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觉得她做这些不值得。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身后多了道脚步声。
一回头,竟是袁叔。
他停下脚步,看着袁叔靠近。
“聊几句?”袁叔一边笑着问,一边递过一根烟。
徐时接过后,点着了含在了嘴里。
“这边真不错。”袁叔环望了一下四周,笑着说道。可接着,他目光收回,落到徐时脸上时,嘴角的笑意却又不见了。“可是,这里不适合你徐爷!”
徐时抽了口烟,缓缓吐出后,道:“那袁叔觉得哪里适合?”
“吉斯国,塔爷还活着,去帮小姐杀了他。”袁叔说得一脸认真。
徐时却笑了起来:“真真她应该不会希望我去做这件事。”
“可她为了你,多熬了大半年,不管你承不承认,这都是你欠的。甚至,要不是为了你,她也不用陪付东演了那么久的戏。你真以为就付东那点人手,能困得住小姐?”袁叔又道。
徐时神色微微僵了僵。
有些事情,其实早已猜测,只是他不想承认。
可袁叔不给他逃避的机会,把这些都一一摊在了他面前,让他避无可避。
片刻,他苦笑了一声后,抬眼瞧向袁叔:“所以,袁叔这趟过来,是来逼我还债的?”
袁叔却又摇头:“其实也不是。来之前,我想过,你要是活得像个人样,这些话我不会提。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个人样吗?小姐喜欢的徐爷,如果一开始就是这么副烂样,她恐怕看都不会看一眼!”
袁叔的话,冷硬得跟石头一样,可看徐时的眼神,却又盛满了沉痛。
他也只是想拉住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