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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年的信仰,时光容纳的喜怒哀乐,和来自天外的信息洪流相互对抗。

偏僻的村西小院在这一瞬间,客观上不存在于世间。

半路上。

打算去小院送裙子的柳思嘉抱着包,停住脚步,疑惑自己为什么拿着一件绝对不属于她风格的洛丽塔小裙子……

小二层中。

正在把第一批小米磨成粉,欢欢喜喜准备给小辈做个惊喜小米糕的珍婶婶动作一顿:“诶,这小米哪来的……”

田野小屋。

陈思睿给全员签下合约打算无缝衔接第二季的兄弟们打气:“……反正无论出什么事都有老大兜底——诶,我们谁是老大来着?”

……

小院中,逢岚小心搂紧了睡着后小小一只的郁姣,抬眼时幽绿瞳孔微亮,盯住对面像变了一只猫的缅因时毫无平日里的慵懒淡漠。

或者说,冰寒似刀:“远来是客,但恶客,可不受欢迎。”

缅因猫歪歪头:“喵。”

它很礼貌地回答,“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只是一只小猫咪。”

逢岚:“……”

若不是感受到对方收敛的气势,和外界山民恢复的感知,这句话听起来可真像是挑衅。

他评价:“不愧是蠢猫的老板。”

主系统:“您骂得真脏。”

“说清楚,找上她的目的。”

逢岚并不接它的话茬,兀自垂眸,却在发现郁姣眼睫颤动时拧眉。

……

郁姣在做梦。

朦胧的山色中,她感觉到四肢百骸的疲惫,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却只能睁开一半。

入目是枯黄的草叶,空气干燥到呼吸都火辣辣的。

这是……哪里。

她茫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受到榨不出一丝力气的身体不需要她的指挥,如同一具干枯的尸体,却还固执地一点一点往前爬。

似乎知道一旦停下,等待它的就是死亡。

死亡……?

她可不想死!

四大爷飙车的画面、珍婶婶送来鲜奶的笑容、大豪叔牵着水牛憨憨跟她道歉、二哥三哥六姐举杯和她拼果汁……还有那些鲜活的毛绒绒的记忆,闪烁着不断涌现,求生欲让郁姣一下子清醒了:

等等,我在做梦啊!

她依稀记得自己明明在听逢岚讲古。

以奇怪视角存在于奇怪的‘枯尸’里的少女陷入了沉思:难道她潜意识里觉得逢岚讲古很催眠?!

苦恼地反省了一会儿,郁姣注意力重新回到眼前这个……嗯,清醒梦中。

身体的主人似乎很矮,视野一直模糊不清地集中在眼前三两步,偶尔才抬起来看向远方,却也仍是模糊的。

喘气时胸腔会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像是病入膏肓,鼻子都干干的小狗。

郁姣都有点担心这人了。

再仔细分辨周围的环境,郁姣又是一惊:看来要担心的还有这个山头!

这是怎么样一座濒死的山啊,到处都是枯黄近黑的枯枝败叶,路边不知是为什么死去的小动物尸体也干干的,连地面,都干裂出许多大小不一的缝隙来。

人类有了自己的山头之后,是看不得别的山那么惨的!

郁姣揪紧了心,“也不知道这座山有没有山神……都不敢想逢岚要是住在这样的山上,会蔫成什么样。”

信徒哪里舍得山神住这样的山啊!

这样想着,郁姣惊悚地发现,前面起伏的山势,莫名有点眼熟……?

……

现实。

睡梦中的女孩突然皱紧了眉头。

正在和主系统你来我往试探底线的逢岚神色微动,毫不在意突兀中断的谈话,俯身抱起她。

主系统顶着778的仿生体,哒哒哒跟在本土山神身后。

看着山神轻手轻脚将信徒放在小院露天竹床上,蹲坐在逢岚脚边,毛绒绒的大尾巴优雅地盘在前爪上。

“您对信徒真好。”

“废话。”

“但其他神明并不会和信徒保持那么近的关系,果然是……”

主系统猫猫探头,看了眼调整成睡姿后松开眉头的少女,礼貌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您像一位陷入热恋的人类。”

“哦。”

逢岚眼皮都没掀,冷漠轻嗤,“所以呢。”

祂道,“要我向你学习,做个资本家吗?”

“……”

主系统叹了口气,“抱歉,我以为开玩笑会让我们之间的氛围轻松一些。”

“请相信我们万界互联的目的真的只是维持生态平衡,这次来也只是为了让我的员工不要触犯守则,我知道,您是一位光明磊落的神,不会瞒着自己亲近的信徒一些消息……但我的小员工,还是个孩子,需要在规则内健康成长。“

逢岚打断:“你雇佣童工?”

“……”

主系统镇定无视,“以及给您带来了些许贺礼——您还记得一千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废话。”

逢岚皱眉,一千年前正是祂诞生的时候,怎么会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主系统猫猫摇头,“请您亲自去看看吧。”

……

郁姣震惊极了!

眼前的山势她熟得很,毕竟和林业局的考察队也好,跟着逢岚也罢,来过不下三次呢。

再往前走个四五百米,就到鬼车古树了!

她不会看到枯萎的鬼车古树吧?

郁姣想到逢岚曾经说过的,鬼车古树是恶人赎罪的轮回交界,要是鬼车古树枯萎了,拘在鬼车树上的魂魄岂不是乱跑?

即便还在梦里,郁姣也忍不住心焦。

可任她如何心焦,也只能像看第一视角全息纪录片一样,等待着身体一步三喘地向前爬去。爬着爬着,郁姣甚至有些恍惚,这种每一步都像要死掉、每一次喘气都像是刀割喉咙的感觉该死的熟悉。

郁姣陡然升起匪夷所思的直觉。

这是‘我’。

在这样的恍惚中,‘枯尸’终于停下来,‘我’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个简陋的、小孩过家家一般的祭坛。

‘我’伸出一双枯槁的小手,明明浑身狼狈,手里却端着一个黑陶碗,碗里的水清澈见底。

将碗放在祭坛铺设的树皮上,‘我’断断续续道:“……龙神大人,山里只剩下我一个了,阿爹阿娘把村里的人埋了,我把阿爹阿娘都埋了,阿姐说,山变成这样,是因为没有山神……没有山神,天上会下石头,树木会枯死,野鸡野兔也会病死不能吃……”

“龙神大人……我没有力气埋阿姐了,如果你成了山神,可以把我和阿姐埋在一起吗?”

“……”

稚嫩的童音沙哑干涩,却很讲究地跳了一套大神,约莫是很有韵律美的祭祀舞。

可惜孩童干枯的身体让这舞显得有些滑稽。

跳完舞,孩童终于敢抬起头,那双同样干枯的眼里带着纯稚的期盼,她作为附近十几座山唯二存活的生灵,期盼着一条龙成为山神,救下这山。

良久,祭坛上的生灵扬起小脑袋,同样稚嫩的嗓音慢吞吞地答:“可我不是龙……”

双爪而无角,是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