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你打听繁星城干什么,但想来也是为了那场瘟疫对吧。”李铁匠问道。
在一旁静静坐着的陈夫人,对于夫君的往昔,了解得颇为有限。她深知他并非此地土生土长之人,幼时随父颠沛流离至此,仿佛是命运巧妙的安排,让这位异乡少年被城中一位慧眼识珠的铁匠——也即她的父亲——相中,收为门下弟子。岁月流转,缘分使然,他不仅学会了打铁的手艺,更赢得了她的心,最终两人结为夫妻,他也顺理成章地继承了铁匠铺。
“没错,我想知道,当初繁星城的那场瘟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玉珏洗耳恭听,她有预感,一切的答案都在于此。
李铁匠哀叹一声,娓娓道来:“那时候我还小,但已经记事了。繁星城也是一个凡人聚集的城市,虽然说不上什么车水马龙繁华热闹,但也算是一座不小的城池,共有十万户人家生活于此。多少年来都是平平淡淡的,知道某天,城里的感冒多了起来。
起初,众人皆误以为不过是寻常的风寒之症。人们相继出现发热、咳嗽之状,四肢乏力,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各式各样的药物轮番上阵,却如同石沉大海,病情非但未减,反而日渐沉重。更令人心悸的是,此病传染性之强,令人咋舌,家家户户,无一幸免,皆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
李铁匠说到这儿,不由陷入回忆,满脸痛苦:“那病初期只是感冒症状,然而病情恶化之后,却直接让人疯癫...我还记得,那日我母亲回来时苍白的脸色,她告诉我和父亲,街上有人发了疯,将自己的孩子给煮了。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发病,发病之人攻击性极强,会疯狂地攻击周围的一切,包括他们的亲人。整座城池如同人间炼狱。最后就是,除了少部分人活了下来,离开繁星城谋生外,九成的人都死在了那场怪病之中。”
闻听李铁匠的叙述,玉珏只觉脊背一阵寒意侵袭,那病发之人的模样,简直是理智崩塌,沦为了狂乱的野兽,甚至不惜以种种违背人伦的行径宣泄那份绝望与疯狂。然而,她心中的疑惑却如野火燎原,愈发炽烈:“在那般绝境之中,你和你父亲究竟是如何逃脱瘟疫,又辗转来到了此地?”
听到这个问题,李铁匠眼眸通红,这也是他不愿意对外人说这些事情的原因。
“一开始,我和父亲都染病不起,虽然还没有彻底发病,但估计也快了。母亲还好一点,她还能自由行动,于是她花费了家中所有的积蓄上山求了两副药回来。我们家也算是比一般人富裕,但也只买得起两副药,大多数人家最多买上一副药。”李铁匠痛苦地述说着。
“她把药给我跟父亲煎了,让我和父亲喝下。那些药跟以前喝的药完全不同,虽然贵,但真的药到病除,然而等我跟父亲都好起来的时候。母亲却已经自尽,她感受到自己也要病变,为了不拖累我们,于是选择了自尽。父亲悲痛万分,仓促埋葬母亲之后,便带着我开始逃难,因为他知道,繁星城很快就会沦为修罗地狱。”
李铁匠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让在一旁的妻子与玉珏都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默。无论是他,还是他那同样心怀歉疚的父亲,都背负着对母亲深深的愧疚,在这份重负下蹒跚前行。也因此,他们对外界总是讳莫如深,绝口不提这段往事,似乎一提及,就会揭开那道早已结痂却仍然疼痛的心疤。
玉珏敏锐地捕捉到了话语中的关键之处,“你之前所言,世间诸多药物皆无效验,唯独你母亲带回的那两副药,竟是奇效非凡,药到病除?”
李铁匠点了点头,“大多数活下来的人都是吃过那种药的人,但是那药卖得极贵,一般人家根本舍不得买,都想着拖着没准就能好,哪知道那病竟然会严重恶化,等到大家都知道要买药时却已经晚了。甚至连卖药之人都跑得没影了。母亲有先见之明,也见不得我和父亲受苦,所以果断了买了药,可她自己...哎...这么多年过去,我依旧忘不了她,父亲从那以后也是整日消沉。亏得我遇到了师父,也就是我的岳父,岳父待我极好,所以我才能在这儿扎根。”
“那这场瘟疫最后是怎么平息的,难道没有传到其他城市么?”玉珏继续问道。
“繁星城地处相对偏僻,跟其他紧邻的城市还有不少距离,大多数患病之人在半路上就死了。而且,那山上卖药的郎中在消失之前,留下了药方。原来是其中一味山中的特殊野草在起作用。可惜,那时候很多人连上山找药的力气都没了。人死得差不多了,又知道了对应的药,瘟疫自然平息了下来。如果说,瘟疫一开始的时候,那个卖药的郎中就公开药方,这场瘟疫根本不可能带走那么多人。然而那畜生守着秘密,却是大肆敛财,最后胆怯逃命,真是个人渣!”
李铁匠紧握双拳,牙缝间挤出愤恨的话语,字字如冰刃。
玉珏轻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与哀愁,“医者仁心,岂是人人皆有?只怕那位医者,早被贪婪卷走了良知,双眼唯余铜臭。”
李铁匠沉重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倘若事情仅止于此,我们或许只能自认倒霉,怨天尤人。但可怕的是,我父亲与那些同样从鬼门关边缘徘徊回来的幸存者,心中渐渐萌生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疑——那场夺走无数生命的瘟疫,很可能是那郎中蓄意为之!因为一切都太巧了!”
此言一出,玉珏只觉一股寒意顺着脊背悄然爬升,直抵心间。她难以置信,世间竟有人心能阴暗至此,恶意如斯。头痛隐隐袭来,仿佛连思绪都被这不堪的猜想所牵动。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悄然成形,关于宁家——这个外来户是如何成为这儿的首富的。宁秋实,那个名字在她的心中回荡,她几乎不敢深想,难道,他便是那个被众人疑惧的郎中?自己和展悦在这样一个人的梦境世界之中,真的可能安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