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第二天整个裴家都知道裴修年需要休息，大家做事都轻手轻脚的，就连裴双双都没有带着白白在院中玩，乖乖跟在赵氏身边看她绣花。
日上三竿，裴修年的房门才打开，经过一夜的休息，他的脸色终于恢复了血色。
厨房早就给他预备了饭，看他起来，平娘立刻给他热好端上了桌。
他四处看了看，没找到顾滟的身影便问道：“滟滟呢？”
“大小姐，之前出门了，似是李掌柜来了。”平娘给他摆着碗筷答道。
东次间里赵氏听见了，探出半个身子对他道：“似是知道这边千江楼里缺货，李良先押着货来的，贾老先生还在后头，估计要明天才能到。”
她又说道：“滟滟说这些事都不用你操心，你吃过饭，就回房间休息去。等傍晚我会让庆生喊你。”
没见到顾滟，裴修年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但想起昨晚她那无情的模样，又觉得她这样躲着也好。
他沉默地吃完饭，就回房又小睡一觉，一直到他出发去贡院他也没有见到顾滟的面。
她这会正带着李良去码头路上，李良带来不少香料，总算解了千江楼分号的燃眉之急，之前的预订单，都能在今天天黑之前发出。
店里忙成一团，一直到下午大部分订单都发出，她才打算抽空带着李良去见见沈掌柜，也把他带来的新收获的药材交给沈掌柜。
她也能借此机会见见方玉辰。
沈掌柜早就听说过李良的大名，知道这位是东家庄子上的大管家，更是镇守千江楼总店的大掌柜，足可见东家对他的信任。
可真见到真人，他却狠狠吃了一惊。
因为李良实在跟他想象中的模样相去甚远，他以为会见到一个做事滴水不漏、严肃又深沉的中年人，可他眼前所见的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青年人，看起来还算沉稳，可待人接物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卑怯之感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但他受东家器重也是不争的事实，沈掌柜就算心里惊异，面上也没有显露出分毫。
给两人做了简单的介绍，顾滟就让沈掌柜把李良带来的药材入库，“其中有几味名贵的药材，每样留下一份入库，其余出售。”
“是。”沈掌柜没有多言，亲自造册跟着伙计造册入库。
顾滟跟在他身后，借此机会带着李良在船上转了一圈，李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气派的船，看得惊叹连连，引得满船伙计侧目。
“这真是大掌柜？怎么这么一副没见识的模样？”
“可不是，要不是他穿得好，我还当是哪来的乡巴佬呢。”
“你们可闭嘴吧，想想上船之前，你们这些泥腿子还不如人家！”
在船舱另一侧的顾滟和李良听不到，沈掌柜却听得清楚，毫不留情踢了他们一脚，“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敢议论别人，再让我听到，我把你们嘴缝上！给我好好干活！”
伙计们作鸟兽散，他又扭头看了一眼李良，微微摇了下头，就继续低头造册。
等药材都入库，几人就移步内舱议事。
坐在主位的顾滟挥手让他们都坐下，伙计上茶退出去之后，她才对两人说道：“杨掌柜那边还忙着，他所知也不如你们多，这次我主要是想要跟你们交代一些事。”
“东家尽管吩咐。”李良率先出言。
沈掌柜看他一眼，也道：“东家您说。”
看了两人一眼，顾滟没有急着交代事情，而是对李良道：“你接管千江楼也有段时间了，跑腿的生意也是你在管着，能猜到我想交代什么吗？”
她的眼神并没有在李良身上多做停留，而是端起茶杯，垂眸轻轻吹了吹。
真到事上，李良的脸色也严肃起来，沉默一会才道：“小的这段时间看下来，东家的香料第一无二，小的就算不会经营，只要维护和杭先生的关系，也完全不用愁没有生意。这些东家自然清楚，肯定和生意无关。”
他说完才看着顾滟露出几分忐忑的神情。
“继续说。”顾滟喝了口茶，又道。
李良才继续道：“那就是和跑腿生意有关。”他说着瞄了一眼沈掌柜，不确定他知道多少，但看东家没有避讳的意思，还是大胆道：“也就是和收集各处的情报有关。”
“不错，那你可能猜到我叫你们二人来为的什么事？”顾滟这次直视着他。
早几年就跟着她也不是完全没有优势的，至少面对她目光的时候，李良心里不会太慌乱，至少还有思考的能力。
他斟酌道：“东家所图一定是大事，不是小的能猜到的，可东家既然让我说，那我就斗胆猜一猜。东家是不是想让沈掌柜从中做线，贯通永昌城与惠州之间的情报消息。”
听完这话，顾滟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才终于露出几分笑意，“说的不错，看来这段时间跟贾家的人没少学。”
“是偷了不少师。”李良挠着后脑勺，脸上又露出淳朴的笑，这一笑，又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庄稼汉，完全不是刚才侃侃而谈时睿智的模样。
看着这一幕的沈掌柜，心里边只剩下震惊。
他算是有些明白为什么顾滟这么看重李良了，就算他出身可能不好，或许他心性也不够好，但他长了个好脑子。
就连他这副淳朴的模样，沈掌柜都怀疑是不是一种伪装，如果是，那他还真是一个天生做情报的料子。
此时在看李良，他挠着后脑因为顾滟的夸奖脸色有些发红，什么表情都摆在脸上，好像一眼就能看透，这反而让他有些看不透这个人了。
他抬眼就撞上顾滟别有深意的眼神，心中一凛，立刻明悟自己那点小心思根本就没有避开她的眼神，立刻收敛表情微微垂眸以示谦卑。
看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顾滟才淡淡收回目光，对两人道：“庐江西向东，贯穿江南省几大府城，我要你们的做得，不只是贯穿永昌道惠州的情报，我是要你们以极大府城为点，像四周扩散，形成一条借由庐江串联的情报网。”
“我等明白！”坐在下首的两人，大声应和。
他们光是听着就感觉心如擂鼓，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着手做出一番大事业。
但说出这话的顾滟却依旧面色平静，“当然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