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摊子生意得好的时候，一天也就卖六七十碗粉。多了千江楼每天五十碗粉的生意，又都是中午的时候来取，丝毫不妨碍早上和晚上的生意，让刘氏比平日里多赚了不少，这几天忙不过来，还雇佣了一个妇人帮忙。
方玉辰听刘氏说，是致仕的黄老先生喜欢他家的米粉，千江楼是拿他们的米粉做生意的。
可他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如果不是千江楼从里面牵线，谁会相信黄老先生喜欢一个普通食摊上的米粉，他怎么看都觉得千江楼是有意在帮助他们。
可这是为什么？
现在千江楼东家露面，他当然不会放过当面询问的机会。
在他过来之前，顾滟就用帕子遮住了脸，所以方玉辰并没有看清她的脸，却也看得出她的年纪不大，心中更是惊讶。
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认错了人，不由转头去看杨掌柜。
杨掌柜赶紧走上前，想把他拉到别处，“方公子，我们东家不爱见外人，你有什么事还是跟我说吧。”
就算再惊讶，方玉辰也明白过来，眼前的小娘子的确就是千江楼的东家。
他作揖道：“在下方玉辰，是米粉食摊刘氏的儿子，今日来是想感谢东家对我家的照顾。”
顾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上次只是匆匆一瞥没瞧见正脸，现在看来他的五官容貌竟然丝毫不输裴修年，即使带着病容也丝毫不损他温润雅致的气质。
“方公子客气。”她淡声道：“生意罢了，什么感谢不感谢。”
方玉辰听到她的声音微微一震，随后直视着她，眼中满是探究，“敢问东家怎么称呼？”
顾滟看他一眼，她肯定不能说自己姓顾，便冷声道：“方公子的话如果说完就请离开，杨掌柜送客！”
“方公子随我来吧。”杨掌柜做了请的姿势。
前后还不到一年，顾滟的容貌就算再变也不可能改头换面，声线更是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方玉辰只觉得她越看越熟悉。
方玉辰看着她满眼震动，不由往楼梯上走了一步，“东家为何不敢告诉我？”
“方公子不可无礼。”杨掌柜赶紧拦住他。
方玉辰却又推着他的手，往上走了一步，“我不是无意冒犯，只是东家很像我一个故人。”他声音激动，“你，你不肯与我相认吗？”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认出她，看来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原主。原主可没有跟她一样说过断绝关系的话，他现在就已经考上秀才，如果没有忘记过原主，为什么没有去安城村找过她？
想到原主最后的下场，她的心又硬了几分，看也不看他，只冷声对杨掌柜道：“还不把人赶出去。什么人也敢放进来，再有下次你也别干了！”
“是，是。”杨掌柜惶恐道：“东家您消气。”
“给我叫辆车！”顾滟说完便甩手离开。
方玉辰看着她淡漠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表妹在他心目中是温婉贤淑的女子，为人最是和善，何时这样盛气凌人过？
“方公子您就别为难我了。”杨掌柜脸色发苦。
眼前这人穿着府学的学士服，一看就是府学中的廪生，他得罪不起。可东家他更得罪不起，只能温声相劝。
失魂落魄的方玉辰才回过神来，看他为难的模样，道：“是我无礼了。”
杨掌柜的畏惧他都看在眼里，足以见得这位东家积威很重。
他的滟滟可不是这样强势的女子，他心中不由摇头更加失落，看来真是他认错人了。
“打扰了。”
走到门口，方玉辰冲杨掌柜歉意地拱拱手，正打算要离开，就见一架马车停在眼前，从上面走下来一个和他穿着同样学士服的少年。
从马车上下来的裴修年看清方玉辰微微一怔，随后拱手道：“方兄。”
方玉辰也认出他，冲他回礼，“裴兄。”
“方兄来买香料？”
据他所知，方玉辰的家世可不足以让他能出入千江楼。
方玉辰微微摇头，“裴兄说笑，我只是来找千江楼有事。”
找千江楼有事？裴修年看了一眼杨掌柜。
“公子，方公子是刘氏米粉老板娘的儿子。”杨掌柜上前解释。
一看杨掌柜对他也十分恭敬，方玉辰就猜到裴修年和千江楼的关系不一般，便问：“裴兄与千江楼的东家是……”
“居然这么巧。”裴修年一笑，“千江楼的东家正是舍妹。”
既然是他的妹妹，自然是姓裴，更不可能是滟滟。裴修年连中小三元以后肯定要入仕，生意由妹妹打理也很正常。
方玉辰心中仅剩的疑虑也打消了。
毕竟在人家店门口，和他寒暄了几句，方玉辰就提出告辞，“时候不早，在下就告辞了。”
等他走后，杨掌柜对裴修年道：“东家正好让叫车，公子您就来了。”
裴修年点头，边往里走边随口问道：“方兄来有什么事？”
“咱们这些天日日去买粉，他是来感谢的。”杨掌柜想起刚才的事情就直皱眉，“刚才方公子实在无礼冲撞了东家，东家怕是还在生气。害我也被东家迁怒，公子您可要帮我说两句好话。”
在他眼里裴修年是个温文尔雅，脸上时常挂着笑，对待他们比顾滟和气得多，跟他说话杨掌柜也更随意些。
听了这话，裴修年却很奇怪，在他的印象里方玉辰是个很儒雅的人，更不是何鸿轩那种轻浮公子，怎么会冲撞顾滟？
“我知道了。”
楼下两人的对话，顾滟倚在窗边听得清楚，她没有想到两人竟然是同窗，也就是说两人是认识的。她想过他们来府城这么久，方玉辰都没有找上裴修年，很可能只知道她被卖给了裴家，并不知道裴修年的名字。
可两人既然认识，对对方家世总有了解，难道方玉辰都不知道她是被卖到哪里去了？
或许就是不想知道呢？
裴修年进来的时候，看她面色如常，也就没有急着问，给她披上披风，问了两句山上的情形，两人便坐上马车回家。
路上，见顾滟一直都没有提起方玉辰的事情，他才开口询问。
“没事，只是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罢了。”顾滟靠在角落里懒懒地回了一句。
她这完全不想提起的模样，反倒引起了裴修年的怀疑，虽然没有再问，却还是把方玉辰这个人记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