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江时愿早早就起了床。
她打开衣橱,精心挑选出那件芳姨送的淡蓝色苏绣旗袍。
记忆中,父亲和兄长在原主成年后,从未见她穿过鲜亮的颜色。
这一次,江时愿一定要让他们二人眼前一亮。
旗袍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兰草和蝴蝶图案,淡雅清新,愈发衬托出她白皙如玉的肤色。
江时愿对着镜子整理仪表,而后戴上一顶黑色的网纱小礼帽,遮住她半张精致的脸庞。
她拎着行李箱走出万国公寓,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火车站而去。
下午两点半,火车缓缓驶入锡城火车站。
江时愿从出站口款步走出,扶着黑色小礼帽,四下张望。
她在人群中仔细寻找着,那个记忆中高大挺拔的身影。
半年未见,也不知哥哥他,是否安好?
“咦,都三点零五分了,哥哥怎么还没来?”
江时愿看了眼腕表,低声呢喃着,秀眉微蹙。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粗糙的大手,突然从身后捂住了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
江时愿先是一愣,随即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江时嘉,这个‘猜猜我是谁’的游戏,咱们从小玩到大,你怎么还是乐此不疲?”
她一把拉下那只大手,转过身,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来人正是年长江时愿五岁的亲哥哥,江时嘉。
他身穿一袭宝蓝色修身西装,身姿伟岸挺拔。
虽未着军装,但浑身上下依然散发着军人刚毅铁血的气质。
江时嘉延续了江家一贯的优良基因,拥有英俊硬朗的五官,轮廓分明的下颌线,脸上此刻还带着嗔怪的笑意。
“臭丫头,怎么没大没小的,快叫哥!”
他说罢,隔着小礼帽,轻敲了下江时愿的脑袋。
江时愿笑着打掉他的手,故作不满。
“哥,我都二十二岁了,你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当众敲我脑壳呢!”
江时嘉闻言哈哈大笑,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满脸宠溺。
“好好好,我的小阿愿长大了,哥哥以后不能随便欺负你了!”
而后他又仔细打量起江时愿的装束,不禁啧啧感叹道:“你看看,我就说吧,女孩子还是要多穿些亮色的衣裳!”
“现在啊,你总算不是老气横秋的小老太太了!”
“江时嘉,你说谁是小老太太,是不是讨打?”
江时愿秀眉一挑,作势就要给他这正经不过三秒的哥哥一拳。
江时嘉早就深谙妹妹的套路,迈开大长腿就跑,根本不给她近身的机会。
于是,兄妹俩笑闹着跑到火车站外的宽大马路旁。
江时愿十分解气地狠狠拧着江时嘉的胳膊,对方则非常配合地龇牙咧嘴,连连喊疼。
“噗嗤——”江时愿忍俊不禁,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
“好了,先不跟你闹了,咱们现在要怎么去老爹的驻地啊?”
“放心吧小妹,哥哥还能让你拎着行李满大街跑不成?”
江时嘉指向不远处一辆印刷着“和记车行”的黑色福特轿车,颇为得意道:“瞧,你哥我已经提前订好了出租车,三点半就会在这条大马路上接咱们!”
“哇,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周到了?”
江时愿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巴,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
兄妹俩闲聊几句,一辆同样印刷着“和记车行”的出租车,稳稳地停在路边,按响了喇叭。
“走吧,小阿愿。”江时嘉提起行李箱,率先走向汽车。
江时愿快步跟上,好奇地打量着这辆传说中的“民国出租车”。
车身漆黑锃亮,车头正中是银色的福特车标。
车内空间宽敞,座椅铺着柔软的棕色皮革,透着一股低调奢华的气息。
“师傅,去城郊的江家军军营,怎么收费?”
江时嘉坐上车后,习惯性地先询问价格。
“两位是按里程计价,还是时长计价?”
司机师傅操着一口标准北城官话,热情问道。
江时嘉略一思忖,“按时长吧。”
司机师傅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银色怀表,与江时嘉的腕表核对了时间,然后在计时单上写了“下午三点三十五分”。
“两位请核对一下计时单,确认无误后,我就可以开车了。”
说罢,司机师傅将计时单递给江时嘉。
江时嘉仔细核对后,又递给江时愿。
她接过计时单,只看了一眼,就被上面的内容吸引住了。
“民国时期的出租车,竟然还有计时收费这种方式,真是太新奇了!”
江时愿在心里暗暗感叹,感觉自己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新鲜。
“小阿愿,怎么了?”江时嘉见妹妹盯着计时单发呆,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种提前预约,然后在约定地点上车的方式,很像现在的互联网约车。”
“互联网约车?那是什么?”江时嘉闻言,一脸茫然。
“额……它……就是一种在漂亮国很流行的出行方式。”
江时愿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找补回来,而后迅速转移话题。
“哥,咱们赶紧出发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老爹一脸惊喜的样子了!”
“好,出发!”江时嘉一声令下,司机师傅立刻启动汽车,平稳地驶离火车站。
一路上,江时愿透过车窗,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锡城。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黄包车、自行车、汽车穿梭不息,行人步履匆匆,处处洋溢着繁华与喧嚣的气息。
江大帅的军营驻地位于锡城城郊,距离市区三十多英里,出租车正好行驶了两个小时。
“两位乘客,咱们到目的地了。”司机师傅将车停稳后,轻声提醒道。
江时嘉点点头,从西装裤兜里掏出钱包。
“哥,我来付车费吧。”江时愿见状,连忙拉住江时嘉的手,笑嘻嘻地说道:“我刚赚了一笔小钱,正好可以请你坐车。”
江时嘉有些惊讶,“哦?我们家小阿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阔绰了?”
“哎呀,哥你就别管了,反正我现在也是个小富婆了!”江时愿故作神秘地说道。
江时嘉见妹妹如此坚持,便欣慰地笑了笑,没有再推辞。
而后不禁感叹,自己的妹妹真是长大了,都能请自己坐车了!
“师傅,车费一共多少钱?”
司机师傅拿起计时单,指着上面的数字说道:“这位小姐,咱们按照时长计价,每小时4.5元法币,两小时合计9元法币。”
“另外还要加收10%的服务费,所以一共9.9元法币。”
江时愿点点头,从钱包里掏出20元法币,递给司机师傅。
“不用找了,剩下的就当您的空驶费了!”江时愿颇为豪爽地说道。
“哎哟,谢谢,谢谢!小姐您真是太大气了!”司机师傅接过钱,连忙千恩万谢。
江时愿笑着摆摆手,然后和江时嘉一起下了车。
兄妹俩并肩走到江家军的军营驻地大门前,只见一块巨大的石碑矗立在路边。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军事重地”四个大字,透着一股肃穆威严的气息。
石碑周围,用铁栅栏围起了一道森严的警戒线。
岗楼前站着四名荷枪实弹的士兵,目光如炬,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江时愿仰望着高耸的岗楼,以及岗楼上迎风飘扬的青天白日旗与江家军军旗,不禁感到无比震撼。
而后她紧紧攥了攥手心,喃喃自语道:“等到十二年后,这里飘扬的,将是鲜艳夺目的五星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