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黄听她这么一说,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光是你,咱们忙活了这大半宿,我肚子也开始唱空城计了!”
江时愿被他的形容逗得噗嗤一笑,“哈哈哈,等方老板身体康复了,咱俩必须狠狠宰他一顿!”
老黄立刻会意,非常上道地说:“对,还是江小姐脑子灵光!”
“我听说四川北路上的那家高档粤菜馆,叫什么京华酒楼的,每天爆满,排队等号都得排半天。”
“到时候,就让方老板请咱们吃那个!”
老黄说罢,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口水。
江时愿悲催地发现,此时不宜讨论美食话题,因为她反而更饿了!
两人相顾无言,房间里陷入一阵沉默。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叫卖声从窗外传来。
江时愿耳朵尖,立刻捕捉到了这丝动静。
“咦,好像有吃的!”
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探头向外张望。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正慢悠悠地走着,嘴里吆喝着什么。
那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的,听不太真切。
“老板,等等!”
江时愿眼睛一亮,也顾不上可能会吵醒邻居,扯着嗓子朝小贩喊道。
小贩循声望去,看到不远处的一楼窗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洋装的貌美女子,正朝他招手。
他愣了一下,连忙挑着担子走到窗下,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北城官话问道:“小姐,你叫我?”
“对啊老板,您这担子里还剩什么吃的呀?”江时愿探出半个身子,眨着眼问道。
小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姐您要的晚了,现在就只剩下馄饨了。”
“馄饨?那也行啊!”江时愿一听,顿时眼睛一亮,“甭管还剩多少,我都包圆了,也好让老板您早点回家!”
“哎哟,谢谢小姐,谢谢小姐!”小贩一听来了大生意,喜笑颜开道。
他连忙放下担子,开始弯腰麻利地做准备工作。
只见他的担子一头挑着个小炭炉,炉子上架着一口小锅,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担子的另一头则是一个大竹箱笼,里面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种食材和调料。
小贩先是从竹箱笼里取出馄饨皮和馅料,然后借着灯光,在路灯下包起了馄饨。
他动作娴熟,手法精湛,不一会儿,一个个皮薄馅大的馄饨就包好了。
老黄也好奇地凑到窗边,看着小贩忙碌的身影,忍不住感叹道:“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咱们在沪城还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夜宵,真是不容易啊!”
江时愿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确实难能可贵,不过我感觉,沪城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幻梦,也快要被倭国打破了……”
老黄闻言,不由得重新审视起眼前人。
江时愿却猛地推了推他的胳膊,欣喜道:“老黄你快看,馄饨好像漂起来了,应该快熟了吧!”
两人说话间,小贩已经把包好的馄饨下锅了。
随着热气蒸腾,一股诱人的香味弥漫开来,瞬间勾起了两人的馋虫。
老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我滴乖乖,这馄饨可他娘的真香啊!”
江时愿也深吸了一口气,非常认同道:“是啊,这香味简直绝了!”
他们二人就这样眼巴巴地,望着老板用笊篱搅拌锅里的馄饨。
那氤氲的雾气和馄饨的香气,仿佛瞬间治愈了二人整晚的担惊受怕和辛苦劳碌。
馄饨即将出锅之时,老黄立刻拿了个小锅递到窗外,让小贩直接装在这里面。
“老黄,你吃香菜吗?”江时愿回身问已经开始回屋摆餐具的老黄。
老黄赶紧回了句,“当然吃啊,不放香菜的馄饨没有灵魂!”
江时愿笑得眉眼弯弯,立刻叮嘱小贩,“老板,麻烦您多加香菜,还有香油!”
“对了老板,一共多少钱?”
“小姐,这是四客馄饨的量,您给六角就成!”小贩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将馄饨装锅,还不忘多抓两把香菜,多放几滴香油。
江时愿也不废话,直接递了两块大洋过去,颇为豪气道:“老板您不用找了,剩下的就当辛苦费!”
“哎哟,小姐,您真是活财神啊,太感谢您了!”小贩接过钱,嘴里千恩万谢地将锅递给她。
江时愿端着热气腾腾的小锅回到房间,老黄已经拉开两把椅子,摆好餐具,在小木桌旁坐好了。
两人迫不及待地将冒着热气的馄饨盛到白瓷碗里,然后一同大快朵颐起来。
“呼呼……烫烫烫……”
江时愿被刚出锅的馄饨烫得直吐舌头,却还是舍不得放下勺子,一边呼气,一边继续往嘴里塞。
老黄也是被烫得直吸溜,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都被彼此的囧样给逗笑了。
在这样惊心动魄的夜晚,他们却因为一位共同关心的人,因为面对面吃同一锅香气四溢的夜宵馄饨,关系莫名变得比之前一起执行军统任务的时候,更贴近、更亲切了。
也许,这就是同志的魔力吧。
虽然味道比食街老板娘做的逊色些,但他们依旧吃得肚儿滚圆。
江时愿放下碗,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而后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指着锅里还剩不少的馄饨,“老黄你多吃点,再来一碗吧!”
老黄摆摆手,打了个饱嗝,“不了不了,再吃下去,我肚子就要炸了。”
“那这些都给方老板留着吧,等他醒了,你在外面的灶间给他热一下就能吃!”
江时愿说着,立刻扣上小锅的盖子,生怕老黄反悔似的。
她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方兰笙的额头,还好,没有刚才那么烫了。
“看样子,他的身体在逐步好转……”江时愿松了口气。
老黄也凑了过来,看着脸上恢复些血色方兰笙,点头道:“嗯,多亏了你啊江小姐,你这医术真是神了!”
“举手之劳而已。”江时愿淡淡一笑,心里却暗暗庆幸,还好原主是个外科医生,关键时刻真能派上用场。
“对了,江小姐,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你今晚就先在这儿凑合一宿?”老黄突然提议道。
“啊?这……”江时愿愣了一下,心中有些犹豫,毕竟孤男寡女的不太方便。
“你也看到了,方老板现在离不开人,我肯定是没办法拉车送你回去……”
“而且他万一半夜有什么新状况出现,我也不会处理啊……”
老黄继续解释道,“你放心,我在这儿打个地铺就行,晚上也不打呼噜,绝对不会打扰你休息的。”
江时愿看了看床上昏睡的方兰笙,又看了看一脸真诚的老黄,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肯留下来帮忙,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老黄高兴地说道。
江时愿和衣躺在床的靠墙里侧,盖上了老黄新拿的被子。
老黄则在地上铺了张褥子,又拿了件厚大衣盖在身上,就这样随便对付一宿。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室内响起了老黄的呼噜声,其间夹杂着身边方兰笙均匀的呼吸声。
他的鼾声如雷,震得江时愿耳膜嗡嗡作响。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她应该很难入睡才对。
可奇怪的是,她非但不觉得反感,反而有种莫名的安心。
就好像回到了现实世界,听到了老爸熟悉的打呼声。
也许,这就是安全感的来源吧。
江时愿侧身躺着,借着窗外映照进来的溶溶月光,仔细观察着方兰笙的睡颜。
他可能因为身体的伤痛,眉心一直轻蹙着。
他的皮肤质感很好,天生俊美的五官比女子更优越。
他在戏台上的每个扮相都风姿绰约,那清亮而富有灵韵的唱腔,绝对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典范。
这个剧版平行世界中的京剧名伶方兰笙,应该可以对标历史上同时期的梅兰芳大师了。
检索原主的记忆,江时愿意识到,在她孤傲的内心里,对方兰笙是有欣赏的。
他们初次相见,是在江公馆举办的,喜迎江时愿留学归国的接风宴上。
从小受戏迷父亲江大帅耳濡目染,原主也很爱听戏。
她具备很高的戏剧鉴赏力,一般的角儿肯定入不了她的眼。
那天傍晚,方兰笙作为特邀嘉宾,在江公馆表演了一段《锁麟囊》。
虽然未施粉黛,未着戏服,但他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充满了古典韵味和灵性,深深吸引了原主的目光。
从那以后,原主就成了方兰笙的忠实戏迷,经常去各种戏院捧他的场。
坊间一度传言,江家二小姐看上了京剧名伶方兰笙,想要据为己有。
于是,就有了今日在天蟾戏院里,这场“不出嫁就出殡”的狗血大戏。
想到这里,江时愿不禁有些感慨。
她穿越而来的这一天,简直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到现在都有种不真实的魔幻感。
逼婚闹剧,心脏搭桥,顶楼侦查,极限救援,取弹手术,这一系列惊险刺激之事,都浓缩在了同一天。
这要是拍成电影,估计票房都能破亿了吧?
江时愿自嘲地笑了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那就积极努力地活下去。
为了自己,为了那些真正关心她的人。
也为了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些重要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