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夕资历深厚,自她们入宫以来,槿夕教导她们良多,就宫廷生存之道而言,可谓是半师之谊。
且槿夕对娘娘素来忠心周到,她们实在想不出,槿夕作为延禧宫的掌事姑姑,谋害娘娘的子嗣对她有什么好处?
说不通啊。
一旁的槿夕也在回想,越想她脸色越白。
甄嬛也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她。
皇后顺着甄嬛的目光看去,沉声问道:
“莞妃,你是延禧宫主位,有些事,本宫也不愿落了你的面子,但是事关皇嗣,为了你,也为其他有孕妃嫔的平安,本宫不得不严查。”
崔槿汐紧张地看向甄嬛。
甄嬛直接撇开视线,流泪看向帐内。
皇后见状,吩咐道:“来人,除了莞妃的陪嫁宫女,延禧宫的奴才,一个不落全部带下去审问。”
殿内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后宫审问奴才的地方只有一个,慎刑司。
好人进去了,不死也会脱掉一层皮。
皇后当前,她们不敢私自开口求饶,以免被迁怒直接定罪。
皇后沉声道:“如若查到你们是清白的,本宫自然会放你们回莞妃身边当差,带下去吧。 ”
不过片刻,甄嬛寝殿只剩下甄嬛主仆三人。
甄嬛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眼角划过的眼泪让人知道她根本没睡。
“娘娘……”,浣碧蹲下来轻声喊道。
甄嬛:“皇上知道了吗?”
浣碧:“皇上……还没下早朝……”
甄嬛吸了吸鼻子,卷过被子,侧身向里。
流珠拍了拍浣碧的肩膀,“让娘娘静一静吧。”
浣碧沉默地守在床头。
殿外天色阴沉。
白雪飘飘,给紫禁城的石板铺上一层纯白,却盖不住慎刑司地上的血迹。
一群粗壮的宫人握着沾了盐水的皮鞭,狠厉地抽在延禧宫奴才身上。
惨叫声求饶声连连不断。
为首的太监将人分散在各个刑房内单独审问。
皮鞭、杖打、拶刑……
慎刑司开设至今,无人能挺过一整轮刑罚,不过傍晚,连最嘴硬的小允子,也根据蛛丝马迹说了些推测之言……
……
天至傍晚,胤禛没回后宫。
倒是皇后,再一次来到了延禧宫。
甄嬛起身伏在床上行礼,抬头是眼神冷厉中带着期待,
“皇后娘娘,害我孩儿的凶手,查出来了吗?”
皇后扫了一眼屋内的宫女,道:“你们都下去吧。”
剪秋和浣碧等人退出卧室。
皇后坐在甄嬛的床边,将手中的供词交给她,
“你自己看看吧。”
甄嬛接过,逐张翻看,神情从震惊到不敢置信,到愤怒……
皇后叹气,道:“本宫也没想到,华贵妃这么早就对新人动手了,
当初皇上让华贵妃协理六宫,全权负责选秀事宜,新进妃嫔一应的宫室奴才,都由华贵妃一手操办,连皇上都夸她做的好,
没想到她一早就防着你,竟然将崔槿汐这么资历深厚的奴才安排到你身边,
崔槿汐是苏培盛的同乡,平时与苏培盛交好,她又是你的掌事宫女,寻常人怎会猜到她背后竟然另有其主呢?
华贵妃当初会安排崔槿汐到碎玉轩,想来是因为你入宫时,位份不是最高,却是唯一得皇上偏爱获得封号的缘故,
华贵妃当时盛宠,怎么受得了皇上偏爱其他人?”
甄嬛满怀恨意,“华贵妃!”
皇后抿了抿唇,“本宫只查到崔槿汐是华贵妃的人,但是她拒不承认给你下过落子药,本宫派人从太医院查到崔槿汐的住处,都没有找到证据,
莞妃,你要知道,华贵妃跟你一样身怀六甲,没有确凿的证据,本宫也不能对她做些什么,甚至连明着询问也不能有,
要是惊了华贵妃的胎,皇上和太后怪罪下来,你我都不得好过,
当初宫里有位得宠的芳贵人,她小产后,口口声声说华贵妃害了她的孩子,但又拿不出证据,
她天天跑去找皇上为她主持公道,本来皇上还怜惜她失子之痛,随着时间越久,芳贵人越加变本加厉,要华贵妃为她的孩子偿命,
皇上被骚扰得不能专心处理政务,一怒之下,以污蔑高位妃嫔,行迹疯魔的罪名,将她打入冷宫,
芳贵人现在虽然还活着,你可曾听人提起过她?
一个被关在冷宫的疯妇,即便她的孩子再无辜,她也没有为孩子报仇的能力了,
莞妃,芳贵人当年盛宠不下于你,本宫不希望你成为下一个“芳贵人”。”
皇后诚挚地看着甄嬛的眼睛。
甄嬛被芳贵人的故事惊住,愤恨道:
“那是我儿一条命,难道臣妾只能忍气吞声?”
皇后安慰道:“以后会有机会的,年羹尧嚣张跋扈,你怎知皇上心里就不憋屈?”
甄嬛瞪大了眼睛,“您是说皇上他……?”
皇后当即道:“本宫什么都没说过,此时只入你一人耳中,再提起,本宫是不认的。”
甄嬛理清情绪,好一会才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臣妾自问对槿夕不薄,事事坦诚相待,我不信她真的如此狠心,皇后娘娘,我要见她一面,我要亲口听她说。”
皇后点头,“本宫让人带她过来,你的奴才你自己处理吧,不过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事涉华妃,本宫尚未禀报皇上,也不能如实禀报皇上,少不得在你宫里找一奴才扛下所有罪名,你明白吗?”
甄嬛:“臣妾知道。”
皇后:“至于这个人是崔槿汐,还是你屋内伺候的其他人,你自己选吧。”
说完,皇后拿过甄嬛手中的供词,离开了延禧宫。
“娘娘,皇后娘娘查明真相了吗?”
流珠心急地问道。
甄嬛没有回答她的话。
很快,穿戴整齐的崔槿汐被人带进来。
她一言不发地跪在甄嬛床前。
甄嬛凝视她许久,道:“槿夕,本宫始终不愿相信是你,你告诉本宫,为什么?!”
“竟然真是你?!”
浣碧和流珠愤怒。
浣碧骂道:“槿夕,娘娘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娘娘……”
流珠虽然愤怒,但还是扯住浣碧的衣裳,示意她看娘娘。
甄嬛对崔槿汐还抱着一丝期待,“只要你说个合理的理由,本宫就信你。”
崔槿汐嘴唇嗫嚅,不发一言。
是太后!是太后啊!
竹息亲自找到她,不许她在甄嬛面前多说一句话。
聪明如她,猜到许多事,却想不明白为什么。
自竹息说完那番话,她就知道,她活不成了。
与其让娘娘对上太后,不如就让娘娘从未知晓。
“启禀莞妃娘娘,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
押送崔槿汐的宫人提醒道。
崔槿汐沉默地给甄嬛磕了三个响头,离开时,她回头见甄嬛怨恨交加的样子,忍不住说了句:
“娘娘与惠嫔娘娘交好,或可得一生平安。”
太后对惠嫔照顾有加,若莞妃依靠与惠嫔自幼的情分,以后还能得惠嫔照顾几人。
圣宠无常,哪比得上自幼真心相交的情分?
可惜这句忠告终究是白废了。
浣碧和流珠实在不明白崔槿汐为什么要背主。
甄嬛道:“她是华贵妃的人。”
两人呐呐,愕然许久。
浣碧:“娘娘,槿夕是华贵妃的人,她为什么还要提一句惠嫔?”
甄嬛只能往恶意去猜想:
“华贵妃不能容忍我的孩子,难倒就能容忍惠嫔的孩子了吗?
只怕是为了挑起我对惠嫔的嫉妒,进而去做哪谋害皇嗣之人,华贵妃再来个一箭双雕,铲除我和惠嫔。”
浣碧心有怨气:“一整天了,惠嫔都没派人来探望过娘娘。”
甄嬛:“不要再提惠嫔了,她害怕避而不出,我也能理解。”
她更在意的是,皇上为什么没来?
甚至连派人来看望一下也不曾有。
小允子靠近道:“娘娘,奴才听皇后娘娘宫里的人说,前边闹了雪灾,皇上走不开,让皇后娘娘全权处理此事。”
甄嬛:“皇上来不了,连个奴才都来不了吗?”
“这……”
这时,刚被放回延禧宫的那个书房宫女,犹豫地上前,
“启禀娘娘,奴婢回来的时候路过倚梅园……”
甄嬛等着她下一句,
流珠着急道:“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呀。”
那宫女垂着脑袋,低声道:“奴婢看见御前的夏公公……带人折梅枝……”
浣碧道:“娘娘,皇上定然是为了安慰你才……”
宫女的声音更低了:“奴婢隐约听见……是华贵妃吩咐的……”
室内一静。
华贵妃吩咐御前的奴才,
那岂不是说皇上就在……
几人唰地看向甄嬛,只见甄嬛口溢鲜血,倒了下去,
“娘娘!”
……
翊坤宫。
华贵妃逮着御前来送赏赐的小夏子不让走,特地挑在延禧宫奴才路过时,让颂芝跟小夏子去折梅花。
“莞妃当初在倚梅园玩了一出狸猫换太子,让皇上惦念许久,现在本宫就让她看看清楚,什么是真正的狸猫,什么是真正的太子。”
华贵妃抚摸着肚子呵呵笑道。
颂芝恭维道:“一只“狸猫”,死了就死了,皇上看样子也不是很在乎,哪比得上娘娘腹中的真龙子。”
华贵妃挑眉,“这些话在本宫面前说说就好,别让第三个人听见,免得不小心传入皇上耳中。”
颂芝:“是。”
华贵妃:“慎刑司那边怎么说?”
颂芝:“这次慎刑司总管的嘴特别严实,奴婢给银两都不肯说,最后还是用娘娘的名头压他,他才肯说几句。”
“哦?”
颂芝:“是延禧宫掌事宫女崔槿汐背主。”
“不能吧?”
华贵妃讶异道。
颂芝:“奴婢也觉得不可能,崔槿汐是苏公公同乡,那不就是皇上派给莞妃的人嘛,怎么可能会害莞妃。”
华贵妃:“既然皇后能处死她,那就说明她真的害了莞妃的胎。”
颂芝:“崔槿汐家里都没人了,按理说害自己主子对她没任何好处。”
华贵妃眯起了眼,“除非……崔槿汐给别人顶罪。”
颂芝:“崔槿汐一个宠妃身边的掌事姑姑,她家里也没人了,有什么必要付出生命去维护一个人?”
华贵妃也想不明白。
皇上向来宠爱莞妃,天上打个雷都能从她床上跑去莞妃那,现在莞妃失子,皇上竟然不闻不问?
不知为何,华贵妃总觉得整个事情有点耳熟。
她跟颂芝一说。
颂芝道:“当年芳贵人小产,后面皇上不也是这样对她嘛。”
华贵妃精神一震。
当年芳贵人污蔑她,才被皇上打入冷宫。
“难道是崔槿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才被皇后灭口?”
颂芝:“当年芳贵人污蔑娘娘您,皇上还派人来翊坤宫查证呢,娘娘还被皇上禁足了一段时间,就算崔槿汐说了什么,皇上怎么连查都没查呢?”
不方便查……
华贵妃思索一番,一句话脱口而出,
“皇后!是了!只有涉及一国之母,皇上才会这样封口!”
颂芝不由提醒道:“娘娘,此事是皇后派人彻查,也是皇后下令处死崔槿汐,没有皇上的允许,皇后不敢这样。”
华贵妃疑惑道:“还有谁能让皇上皇后这般维护……”
华贵妃突然坐直了身体,目光透过窗户,直直盯着储秀宫的方向。
一个即将出生的皇嗣……
华贵妃脑海里闪过各种猜测,她喃喃道:
“情同姐妹……情同姐妹……哈哈哈哈……”
华贵妃回忆起她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仿佛认定了什么般笑得异常畅快。
翊坤宫里,满屋子红梅,跟华贵艳丽的布置分外契合。
沈眉庄已经连花带瓶撤下去了。
“看腻了,换种颜色吧。”
“是。”
一日,采星带人去内务府领炭,回来得特别迟。
采月给她捧了碗姜汤。
采星一边吃一遍说道:“本来早就回来了,谁知转角被一个嬷嬷撞到,炭洒了一地,也不知道湿了多少。”
本来不是多大点事。
沈眉庄多疑,询问道:“哪里的嬷嬷?干什么活的?”
采星:“奴婢问了,是景阳宫的一个洒扫嬷嬷。”
沈眉庄:“从内务府回来又不路过景阳宫,她怎么会遇到你们?”
采星被这么一问,回忆道:“她说是去膳房领饭食。”
沈眉庄沉了脸,“笑话,一个低等洒扫嬷嬷,什么时候被允许进膳房了?你穿得这么鲜艳,她没瞎眼能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