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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宜郡主摇着团扇,眯着眼看着花厅里的一众命妇向她见礼。

郡主是从一品的衔,正经的皇亲国戚。在场的人都得对她见礼,即使是贵不可言横行宫闱的频伽浮玉。

他垂首,月白的流苏在鬓边晃动,叫风一吹与乌黑的长发纠缠在一起悠悠飞舞,一派魏晋不羁又儒雅的风流。

乐宜常侍奉于太后跟前,频伽浮玉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太后面前乱舞,故他们二人是不常见到对方的。

乐宜的目光挑剔地在频伽浮玉身上来回打量,半晌,她也挑不出什么缺点来。

可她不喜欢这种过于妖孽的长相,他站在一群命妇里,竟都把旁人比的没了颜色。

谢云霁也是俊美的,可频伽浮玉却没有俊,只有美。

美到了极致,令女人都嫉妒。

见礼后,频伽浮玉笑道:“郡主突然来访,可是皇后或者太后娘娘有何示下?”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们进度如何了。”她道。

也是,都知道郡主承欢太后膝下,几乎抵得上半个女儿,为太后寿辰的贺礼挂心,说得过去。

“哟,郡主的这碧玉镯子是新得的么?”他走近了几步,勾着唇笑道,“这镯子戴郡主身上可没戴我身上好看。”

“你!”乐宜变了脸色,眼前这人果然是个毫无忌讳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频伽浮玉此言一出,在场的命妇的目光都落在郡主的镯子上。

看看镯子,看看郡主,再看看笑起来愈显风华的频伽少丞……

嗯,好像是…的确是……少丞戴更好看。

郡主的肤色不白,碧玉镯子反倒将她衬得更黑了。

乐宜知道眼前这人是个荤素不忌的,身份摆在这,她跟他置气没结果。

两国打仗还不斩来使呢,异国质子,首先就是要保他性命无虞。

她没好气道:“你们这是开始了么?怎的都在这站着。”

“郡主果然最体人意,大家都陪郡主站着呢腿都酸了,来呀来呀,咱们看座倒茶,开始吧!”他笑的极为自然,全然没有故意阴阳别人的痕迹。

乐宜郡主再傻也察觉到了频伽浮玉对她的敌意,但她尚不能理清其中因果。

一屋子都是美人,珠光宝气,一副富贵养出来的靡靡之感。

其中有大部分是与郡主相熟的,都知道郡主苦求谢云霁而不得,郡主向来傲气,自从谢云霁成婚后二人就划清了界限,今日来却来了谢府,很多人抱着看戏的态度。

不多时就三两成群坐在一起,边说着话边拿着手中的绣品来几针。

妇人们在四方院里关久了,聚在一起的话题无非就是那些,攀比丈夫、攀比孩子。

谢云霁是在场的命妇们未嫁时的白月光,这白月光成婚后依然没有变成米饭粒,反倒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显风华。

乐宜此番前来的确是想看看占着谢云霁妻子名号的人。

之前在婚礼上见过一次,就再也没有见过。

女子婚后从珍珠变成鱼眼珠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

日日晨昏定省、妯娌间的勾心斗角、婆媳矛盾、管家的操劳、与夫君的渐行渐远,即使是高门大户的主母都不能免俗。

她的目光定在宋旎欢身上,她在窗前正襟危坐,垂首仔细地理着金线。

安安静静的,漆黑的眼眸完全专注在手上的活计上。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满足、自洽的幸福感。

一个苦求夫君真心而不得的女子,不会是这般模样。

乐宜郡主感到胸口有种说不出的憋闷,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

在场的命妇们很多都是极其擅长察言观色的,长袖善舞是她们这种婚后流连于权贵们宴席上必须学会的技能。

其中有一个一身珠玉晃眼的凑过来对着宋旎欢说道:“真羡慕姐姐,日子过得这么清闲,不像我,一天天的被这几个小崽子烦死了,若不是借着给太后绣贺礼的机会,我都抽不开身出府来呢。”

这是揪着她成婚两年无子之事,打人打脸呢。

宋旎欢亦听出来了言外之意,对方说的恰恰是她最痛心迷茫之处,谢家长房一脉如今只剩下谢云霁,如果一直不能为其诞育子嗣……

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不想与任何人分享谢云霁。

这便是七出之条最不可犯的“妒”。

在成婚前谢云霁的确说过他不会纳妾,这是情到浓时的承诺,也是他克己复礼的风骨。

可……若是她生不了孩子呢?

在馥娆庭的那三年,难道没有伤到了根本么?

大户人家的主母若是生不出孩子,便找妾室来生,记在主母名下便是,这样一来一是可以制衡妾室,二则是主母年老后有孩子傍身。

这种事太常见了。

可她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谢云霁不在的这段时间,她仔细想过了,原来她怕的不是没有孩子傍身,而是不愿意谢云霁与别的女子有肌肤之亲。

宋旎欢如今知人事,知道夫妻间的鱼水之欢最是能够调和感情,一想到她与他做过的那些亲密之事,他要与其他女子做,心中就酸涩难言,几乎要掉下泪来。

光是想一想都这么难受,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呢,该是什么滋味?

想到她那光风霁月的郎君,他定是不忍她难过的,可她真的能让他为了她违背世间礼法、违背人人都遵守的规则么?

这件事埋在宋旎欢内心最深处,思之,就痛。

她本不是笨嘴拙舌之人,面对这妇人的挖苦她却是回击不了一句。

频伽浮玉虽是与一旁熟悉的命妇闲话家常,目光却时不时地向宋旎欢这边瞟来,从他的角度看去,她的侧影单薄,屈着手臂伏在案几上,孤单单的。

他的目光霎时间有了一种温柔的怜惜。

“哟,这位姐姐怎么还叫人家姐姐呢?”频伽浮玉摇着折扇走过去掩面笑道。

方才那妇人不明所以道:“谢少夫人本就比我年长一岁。”

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位姐姐不久前才诞下第二位小公子吧?”

那妇人面露得意之色,点了点头。

频伽浮玉认真道:“果然生育对妇人最是搓磨,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你比谢少夫人年长许多呢。”

那妇人脸色变了,又气又奈他不能,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姐姐你可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就是实话实说的一个人,心里藏不住事,天底下我最是实在。”他细长的眼睛一眯,笑吟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