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科达尔州
偏僻的峡湾人烟稀少,向内延伸的山体覆盖满亚寒带的针叶林。
此处不似寻常海岸,高耸的断崖下便是连绵的海浪涌入峡间,从曲折蜿蜒的水道中,隐约能看到些许火光。
这大概是异常的,但克罗尔出了名的地广人稀,走私案件更是屡禁不绝。
——嗐,见怪不怪了属于是。
“哟,长岛,这次又带什么好货?”
峡间挖掘的一处海港基地内,刀疤脸半裸着一侧肩膀,手中的军用匕首不断抛飞把玩着。
被唤做长岛的男人全名长岛孝雄,此前也属于常在海上漂的走私客,但和此地的暴力分子不同的是,他现在“洗白上岸”了。
作为有正当“身份”的人,上源家的大人答应了他,只要做完这单就让他重回故乡养老,尽管这承诺听起来不太吉利,但离家十余载的他已别无选择。
其实长岛也谈不上此地的常客,只不过以往出手都是大买卖,因而才能在这个紧张的关节被刀疤脸“暴熊”接待。
“好货自然是有的,暴熊先生也知道,我向来不做边边角角的买卖。”
长岛眼神示意,身后的随从将两个手提箱打开。
“这有几件来自我故乡的“伴手礼”,相信暴熊先生一定会喜欢。”
话音未落,箱子内金灿灿的长条让气氛在这一瞬变得火热。
“咳哼!”
暴熊的失态仅一瞬,在他咳嗽声暗示下,一个小弟上前仔细查验了一番,压低的语气透着兴奋。
“老大,都是硬货!”
这话说完,暴熊的戒备终于放下了些许,笑声也多了几分爽朗和真诚。
“看来长岛兄弟近来混得不错啊,以后若有机会可得多照顾照顾兄弟。”
眼前的两箱子全是国际清算银行直接承兑的金条,这可是连“洗”都不用洗的金贵物件,如此手笔顶得上他整个帮派近三年的收成了。
“照顾谈不上,只是暴熊先生一向谨守信义,做生意嘛,最重要不就是个安心吗?”长岛跟着捧了一句。
“哈哈哈,这话不错,长岛先生果然是我黑刀党的贵人。”暴熊大笑,张开双手给了他一个熊抱。
长岛孝雄虽被搂得生疼,却也陪着笑。
但正当他以为事情顺利推进之时,暴熊却是话音突然一转。
“兄弟的心意我自然是信的,只是这“伴手礼”会不会太贵重了些?我黑刀党虽然小有名气,但就怕实力不够,做不了这单生意啊。”
毕竟是常在“海”边走的人,超高的收益通常都意味着绝顶的风险。
暴熊在一瞬的贪念后,心里更多的还是谨慎,或者说,叫忌惮更加合适。
“不不不,暴熊先生多虑了。”长岛态度依然十分真诚而谦卑。
他连声安抚道,“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因为一些私事,有些个不开眼的老鼠惹得贵人心烦,因而特意委托我来处理。”
闻言,暴熊眼睛微眯,闪烁的目光中有种不太符合他气质的狡猾。
“既然是贵人们的事,就算是只老鼠,恐怕也会吃人的吧?”
长岛笑着上前,将暴熊拉到一边。
这刀疤脸也是个会来事的,挥挥手便让小弟们都走到一边去。
“不瞒您说,这次的事,贵人还是有些忌讳在里头,主要是牵涉到这根子上的问题,需得我亲手处理。”
暴熊被他说得一愣,“你们处理?那要我干什么?”
长岛拍拍他的肩膀:“就是想向贵帮借几个“身份”。”
“身份?”
“以后他们大概就在国外当个富家翁吧。”
‘国外...富家翁......’
品味片刻,暴熊这下终于懂了长岛话中的道道。
——这是要花钱买几个“死人”啊,难怪出手如此阔绰。
至于说的什么富家翁?那大概会是真的吧,能潇洒几年的那种......
毕竟牵涉到贵人的“私事”,活在世上总归是个麻烦。
有句话说得好,人一旦眼珠子红了,心就黑了。
暴熊倒是心大,丝毫不担心他自己未来会不会被“灭口”。
于是一船货悄悄进了克罗尔邦联,没引起丝毫注意,几个人也随之消失在州际公路上。
一周后。
东科达尔州传来一条莫名的信息。
当地的黑帮之间突然发生了火拼,黑刀党的魁首与地下毒枭的“蛇头”在交火中双双殒命,而双方新上任的首领第一时间想的竟不是复仇,而是忙着“清洗”上代目的旧部。
“地下”的局势因此乱作一团。
而见时局有机可乘,新党警备公署也不介意顺便捞点政绩。
于是又一个星期过后,盘踞在东科达尔州许久的两大黑道组织都被尽数根除,事情顺利得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而从官方事后查明的信息来看,这似乎就是一起分赃不均导致的“引狼入室”。
黑刀党的三头目勾结了毒枭,结果谋事不密,导致两帮人马来了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格外合理,就连那笔“数额巨大”的财富此刻也多进入了贵人们的腰包。
——至于充公是不可能充公的,邦联公务员本就需要花大价钱才能买来,不狠狠捞上几个子儿如何回本?
反正一百万是数额巨大,十亿也是数额巨大,上报时改个数字的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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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罗尔的些许风波没能引起月川联合丝毫的注意。
西都府凤华院主家中,凰已经彻底放弃了夺权的谋算,这些时日她已经进行了无数次推演,但就算是最好的情况下,她的胜算也不足两成。
那毕竟是凤华院真夜,是她的母亲,也是凤华院家上代主母临终前亲手选择的人。
尽管这背后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给她铺路,但她毕竟还没彻底掌权。
嗐,这大概就是凤华院家了。
母女相处这么多年,虽然磨灭了那为数不多的亲情,但也算相互了解了不是?
“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湖边的凉亭内,少女披着狐裘,百无聊赖。
“今早刚确认过,司少爷依然被困在明山庄园。”筱雨堇回应。
“清源家那位呢?她也似我这般悠闲?”凰的声音不紧不慢,单手托着侧颜,闭目养神。
少女看起来不甚在意,但跟随大小姐过十载,筱雨堇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怒意,这让她更加恭敬。
“据家臣们汇报,那位并没有像以往那般掩饰自己的踪迹,似乎...似乎......”
“呵呵。”凰的眼睛忽的睁开,笑容透着残酷。
“故意做给我看,是吧?”
筱雨堇不敢接话,这毕竟只是她的猜测。
但从某种意义上讲,清源家那位的举动已经近乎于拿自己的“清誉”给自家大小姐“戴帽子”。
坊间此刻已有不少传言,虽不是所谓的“两女争夫”,但也在猜想清源家是不是要故意刺激凤华院出手。
而以她对大小姐的了解,等到真夜大人彻底放权,一场腥风血雨恐怕在所难免。
要说谁最乐意见到这般局面,恐怕唯有那所谓的中立第三派了。
亭台间沉寂了不知多久。
秋风吹落树梢上最后一片枯黄的树叶,初冬时节的凉意让筱雨堇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再这般等下去,新年的钟声就快要敲响了。
正此时,少女听不出悲喜的声音传来。
“让你查的另一件事如何了?”
筱雨堇顿时回神,应道:“家臣们已探出端倪,北原小姐的事清源家大概逃不脱嫌疑,只是目前还需要更确切的证据。”
此话一出,凰闭上了双眼,似有些不甘,又似有些悲意......
“错了,所有人都错了,一如当初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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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又犯错了。”
十二月的月中,明山府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高山的滑雪场上,清原司伸手将少女从车上接下来,姿态绅士而得体。
“你有什么错?”
清源圣华的反问隐约带着笑意,轻素典雅的冬装上,几朵晕红的樱花越发鲜艳。
“我错就错在当初真信你是“圣”华。
都说女性是形式主义的典范,是辩证主义的障碍,我也是真信了前人的邪,把你看得这般简单。”
将少女接下,清原司顺势将那略带凉意的小手握在手心。待他好生把玩了一番,又用恨己不成器的语气说道:
“现在看来,我大抵也是高估自己了,古话说得好啊,食,色,性也。嗐,不过大家都一样,庸人就不自扰了。”
少女静静看他表演,也不拆穿,问:“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清原司挑了挑眉,离她更近,鼻尖嗅着淡淡的清香,笑道:“当然是在夸你,看着我的眼睛,里面除了你还能有谁?”
“呵呵。”
少年状若无意的挑拨略有些明显,只引来一声少女不在意的轻笑。
——无非是拐弯抹角提醒她“那位”的存在罢了。
但事到如今,如此做派本就是“底线将破”的征兆。
少年已经要止不住沉沦了,就同自己一般。
这是一记阳谋,虽两败俱伤,但卓有成效。
而圣华之所以为“圣”华,就因为她超然于上,乃是从至高之处的向下兼容。
清原司的这点儿小心思,她还不至于往心里去。
想到此处,少女就这般牵着他的手,缓缓走进滑雪场。
“诶?”
清原司本是想抗拒的,但奈何十指相扣,他松不开......
至于最终到底是谁抓住了谁?那都不重要了。
或许命运的抉择便如此,自两人相见的那一刻起,清源圣华便逃不掉了。
而清原司,他更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