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敬说陈白和变化很大,张之义对陈白和的直观印象不好,说话做事带着一股小气自私劲儿,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不过是为了适应环境委曲求全,如果现在回来和你合作,还会和原来一样。她根本看不到你的好。”
庄敬看着他:“我发现你对我的朋友都有很大意见?”
张之义蔫头耷脑地回答她:“你那都是什么朋友?除了高永洁,其他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庄敬想了想,除了高永洁,其他人确实多多少少都有点儿问题。还有一个原因是高永洁从始至终对张之义都很尊重,她手一挥,豪爽地说:“人生有情皆入局,人家愿意和我们做朋友,就是看得起我们,我们也不是完人,也不要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
张之义看着她,眼神幽怨:“我有什么可了不起的,我现在越来越自卑,觉得自己活得太失败了。岳父岳母不喜,老婆孩子不爱,上次出差的时候,站在长江边上,我觉得自己心里特别空,心里有个大洞,忽忽地漏风。”
虽然说的是岳父岳母老婆孩子,庄敬却从他的话风里听到了对张之薇和容非的想念和心痛。人际关系中,付出越多的人,心里越在意,张之义在妹妹和外甥女身上付出的精力比在妻女身上要多,如果不是庄敬反对的意愿越来越强烈,财力方面他也会不遗余力。
庄敬一点儿也不想安慰张之义。对他们夫妻来说,这就是一个禁忌话题,说着说着就会吵起来,吵几句,张之义就会诉说自己心里的万分委屈,抱怨庄敬看不到自己的付出,自己的好。有一次庄敬说了一句“我拿放大镜都找不到你的好处”,张之义气得哭了,庄敬莫名其妙,不但气消了,还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不想再重复吵架的套路,庄敬随手拿起一本《道德经》看,心里默念“各人有各命,各命有各苦,各走各的路,各受各的苦。”张之义心里的苦是他应该承受的,能不能消化全看他自己。她帮不了,越帮越乱,她说多了,说不定张之义还会埋怨她心狠,不愿意管容非。这是一个必须躲着走的话题。
张之义看她不接话,拿着书看,明白她是拒绝再接着聊下去。有一句话他没敢说,面对滚滚长江水时,他后悔拒绝接着给容非钱了,如果每个月给容非钱能留住她的命,他选择给钱。
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就是后悔,在人生无用三件事“后悔、生气、抱怨”中排在第一。他当时已经看明白,妻女与妹妹和外甥女基本已经是不可调和的敌对关系,也明白是妹妹和外甥女做得太过分,对庄敬和张蓁蓁的伤害已经很大。他本来想的是自己多关照张之薇母女二人,让她们看在他的面子上,对妻女能礼貌一些,争取家庭最大的和谐。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他再选择站在张之薇和容非一边,家就散了。庄敬和张蓁蓁离开以后,不会再原谅他。张蓁蓁是他的女儿,可能还会有见面的机会,但是以庄敬的性格,再也不会见他。他认真地想过,如果离婚,他受不了孤独,肯定会选择再婚,无论是谁,无论多好,都不是庄敬。庄敬已经摆出了决战的姿态,张蓁蓁的态度虽然摇摆,但明显支持庄敬,那让步的就只能是他。
张之义也拿起一本书遮住脸,不让庄敬看见眼里的湿意。母亲现在连他都不记得了,对他的热情只是出于母子情感的本能。在父亲面前,他不敢提关于张之薇母女的话题。他后悔,他难过,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无人会与他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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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晓佳的本科文凭在网上查不到,人力资源部让她到学校开证明,但是给她发本科文凭的学校已经不存在了,高晓佳急得在办公室“嗷嗷”叫。
高晓佳的本科文凭读的是函授,大部分课程考试都是庄敬替她考的,包括最后的论文和答辩。英语、政治和历史,别说是背,高晓佳看都看不下来,她连最基本的英语语法都不懂。现在她当初读函授的学校已经关门大吉,到哪里开证明确实是个问题。
庄敬上网查了查,授予高晓佳本科文凭的学校倒闭后,师资合并到了另外一所大学,学生档案也应该会带过去。
庄敬和高晓佳找到大学档案处,两个人做好了“磨破嘴跑断腿”的打算,没想到大公子弟再显神通。处长听到“大公”两个字,从里间的独立办公室出来,自我介绍说是大公纺织厂第六任厂长的儿子,热情地和她们聊天,让办公室工作人员去查档案开证明。
拿着证明和复印好的毕业生档案表,车一直开出大学校园后,高晓佳的大脑还没有转过弯来,这么简单就解决了?父亲还让她不要着急,她办不了,父亲会找人帮她解决。你看,多么简单的事情,她是一个多么能干的人啊。
回到单位后,高晓佳得意地把证明和成绩单拍照发了个朋友圈,配文是“我,也是有本科文凭的人。”成绩门门都在九十分以上,答辩成绩也是优秀,康养中心的住户们疯狂点赞,称赞她德才兼备品貌俱佳。
高晓佳一高兴,就会主动揭自己的黑历史,给陈总讲自己当年如何帮庄敬看还没有断奶的孩子,让她替自己去考试,结果门门优秀,论文答辩时她本来想自己去,李云程说母亲过生日,把她和张蓁蓁带回了崂山老家,让她遗憾没能自己参加答辩。
陈总心里已经笑得疯狂,心想老太太不过生日也会把你带离济南,还自己答辩,知道论文内容是什么吗?脸上表情一本正经地说:“管它咋来的,有就行,咱们高主任又不靠文凭吃饭。”
高晓佳得意地撩了撩头发:“就是,我靠实力吃饭。”
庄敬心想,确实是靠实力吃饭,钱也是实实在在的实力啊。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她的手机五千多元,手机壳两千多元。手机是自己买的,手机壳是高晓佳送的。陈总也看了看手机,他用的手机是高晓佳淘汰的二手机,只用了一年的中作。陈总的手机电池发热,他舍不得换,到处找换电池的,高晓佳拉开抽屉,从五部手机中拿出一部刚淘汰的给他,他客气拒绝,高晓佳拿过他的手机,把手机卡拔下来装到新手机里,递给他:“你要是不要,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庄敬和陈总互看一眼,怎么办?多关照这位姑奶奶呗。于是,高晓佳想在每一层的公共厕所里摆放绿植的提议全票通过。陈总心疼得“嚯嚯”直跳,成本啊,都是成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