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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老法院大学里,甚至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笑话。但与此同时,他也拥有众多狂热的追随者。

菲勒蒙之所以会关注塞西尔·罗兹,是因为他在回国的船上,看到了一篇报道。

爱德华,或者说,阿莱斯特·克劳利,他与塞西尔·罗兹联手,成立了一家公司,并担任公司的总经理。

那家公司,名叫“东印度公司”。

在这个世界里,非洲,那片位于好望角以东的黑暗大陆,尚未被开发,东印度公司,也只是一个昙花一现的名字。

但爱德华,却偏偏选择了这个名字,而且,他还公开宣称,要开发“非洲”。非洲!在这个时代,这是一个很少被人提及的学术名词。

菲勒蒙终于明白了。

爱德华,并非只局限于这个世界,他像菲勒蒙一样,或者说,他比菲勒蒙,更加了解未来,更加了解这个世界的秘密。

他选择这些名字,绝非偶然。

但为什么?

爱德华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走到台前?他完全可以隐藏在幕后,他也没有必要,选择“东印度公司”和“非洲”这样,容易引起某些人注意的名字。

他似乎,故意在吸引人们的注意。菲勒蒙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还有,为什么?

如果爱德华想要去印度,他根本没有必要,去开发非洲。这个世界上,已经开辟了通往南美洲和亚洲的航线,他只需要乘坐一艘向西航行的船,就能到达印度。

难道说航线本身有问题?大西洋,南美洲,那里隐藏着什么秘密?爱德华真正想要去的,真的是印度吗?

“东方。”

菲勒蒙望着东方,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渐暗。东方,那遥远的地平线之外,究竟隐藏着什么?

他必须尽快弄清楚,越快越好。

“哗啦,哗啦……”

薄薄的纸张欢快地翻动着,全然不知晓阅读者此刻的心情。老人飞快地翻阅着厚厚的册子,仿佛要将它撕碎一般。

“怎么样?有合适的房子吗?”焦急之下,菲勒蒙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也知道,现在是就算有钱也买不到东西的年代啊。”老人不慌不忙地回答道。他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正按着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详细地记录着伦敦街道上每一栋建筑的地址和形状。册子封面上印着“w. N. 罗兰德森不动产中介”的字样,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我觉得那套公寓就很不错。”菲勒蒙指着其中一页说道。

听到他的话,罗兰德森翻动纸页的手指顿了顿,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你看,这里是不是有个折角?”

“是,有什么问题吗?”菲勒蒙不解地问道。

“这意味着这栋楼已经在大火中烧毁了。”

“啊,原来如此。”

“这本册子本来今年就该更新了,但新版要等到明年才能出来。”

不用问也知道原因,尤其是对伦敦市民来说,更是心知肚明。像菲勒蒙这样在大火中失去家园的人,更是感同身受。

“你结婚了吗?” 罗兰德森突然问道。

“为什么问这个?”菲勒蒙皱起了眉头。

“你说你需要能住下五个孩子的房子。”

老人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再次翻动起册子。菲勒蒙这才注意到,大部分页面的角落都已经被折了起来,而那些没有折角的,看起来也已经有人居住。

菲勒蒙突然意识到,罗兰德森正用一种锐利的目光盯着自己。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一只没有戴结婚戒指、饱经风霜的手赫然映入眼帘。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因为这个细节而陷入尴尬的境地了。他开始后悔自己摘掉了手套。

“我还没结婚。”菲勒蒙低声说道。

“没结婚的人,怎么会带着那么多孩子……”

菲勒蒙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发誓,绝对没有那种事!”

坐在对面的这位精明的中介用一种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盯着他,但隔着那副厚厚的、蒙着雾气的眼镜,他似乎并不能识破这句明显是谎言的话语。

“抱歉,我只是随口问问,毕竟现在这个话题比较敏感。”

“我理解。”

他的话没错,并非是罗兰德森过于敏感。自从那场大火之后,整个伦敦都弥漫着一种对流浪汉,尤其是孤儿的敌意。

如今,已经没有人愿意再为穷人提供帮助,马尔萨斯主义的幽灵像肿瘤一样在城市中蔓延,甚至催生出一种极端的蔑视生命的思潮。

在伦敦,贫穷本身就是一种罪恶。

这座城市就像一座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而在这层层迷雾背后,一定有人正握着那根致命的导火索。

菲勒蒙记忆中那个充满人情味的伦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悲伤和无奈。而罗兰德森则继续翻阅着手中的册子,他那干瘦的拇指指尖因为长时间的摩擦而变得异常光滑,看得菲勒蒙心里一阵刺痛。

“那个……真的没有合适的房子了吗?”菲勒蒙强忍着心中的焦躁,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也知道,现在是就算有钱也买不到东西的年代啊。”

罗兰德森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然后又低声嘟囔了一句,但菲勒蒙听得清清楚楚。

“像这样严重的住房危机,怕是只有半个世纪前……”

“半个世纪前?”

老人猛地抬起头,放下手中的册子,压低声音问道:

“爱尔兰大饥荒,你听说过吗?”

……

“听说过。”菲勒蒙回答道。

“你当然听说过,教授,你在你的《民族与命运》里,可是毫不掩饰地影射了那个时代。”

“你居然读过那本书?”菲勒蒙一脸嫌弃地问道。

“我之前就说过了,我一直在调查你,而市面上流通的出版物,恰恰是了解一个人最便捷、成本最低的方式。”

福尔摩斯说着,突然皱起了眉头,补充了一句:“虽然成本也没有那么低。”

菲勒蒙强忍着向他控诉出版行业的黑幕、不平等的合约以及自己实际到手的稿费少得可怜的冲动,选择了沉默。

真是奇怪,就在不久前,他才和另一个人进行过类似的对话,而现在,他又在另一个地方重复着相同的内容。

时钟的分钟指针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菲勒蒙转过头,用面部表情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但福尔摩斯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于是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能在和我说话的时候放下那把小提琴吗?”

“我在听,在回答,也在思考。”福尔摩斯平静地回答道。

“我已经尽到了谈话的所有义务,除此之外的行为都只是无关紧要的附加产物,是社会习俗造成的低效行为。当然,我知道教授你是个非常注重礼仪的人,但就我们现在的对话而言,还不足以让我放下小提琴。”

说完,他便继续旁若无人地调试着琴弦。

珍妮之前说过的话突然浮现在菲勒蒙的脑海中,他确信,这个年轻人一定没有接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或许是因为过早展现出的天赋让他变得更加傲慢自大。

菲勒蒙本想找个机会好好地教育他一番,但转念一想,以对方的性格,恐怕根本听不进去,于是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你想到什么了吗?”福尔摩斯突然问道。

“什么?没有啊,怎么了?”菲勒蒙故作镇定地回答道。

“你用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那么大,就算我想不注意到也难。”

菲勒蒙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食指正悬在半空中,保持着敲击桌面的姿势。

“没什么,只是随便动动。”他摇了摇头,否认道。

“万物之间皆有联系,即使是再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拥有着自身的引力,或多或少地影响着世间万物。”

“我只是在别处听到过类似的说法而已。”

菲勒蒙本想用这种敷衍的语气打消福尔摩斯的兴趣,但没想到对方却突然放下了小提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在哪儿听到的?”

“和一个房屋中介聊天的时候。”

“房屋中介?”

“他说,像现在这样严重的住房危机,还是大饥荒之后第一次出现。这下你满意了吧?”

面对菲勒蒙不耐烦的回答,福尔摩斯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没想到我的话这么快就得到验证了。”

说着,他从面前抽屉里拿出一本笔记递给菲勒蒙。

“这是什么?”

“这是我之前从你那里得到的资料,准确地说,是译本。”

菲勒蒙这才意识到,这正是斐亨利博士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保护的研究资料。当然,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也是有原因的。

“和原件相比,这也太薄了点吧?”

“是我整理的,把原文一字不落地抄下来,还有什么比这更低效的行为吗?”

对于他这副理直气壮的语气,菲勒蒙已经见怪不怪了。

“而且,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会让你明白,这份资料的大部分内容都没有意义了,或者说,已经变得没有意义了。”

福尔摩斯顿了顿,继续说道:

“其实,我本来想给你更多时间阅读这份资料的,因为我担心如果由我先告诉你内容,你可能会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而忽略掉一些真正重要的信息。”

“难道你认为,我会知道一些连伦敦最聪明的你都不知道的事情?”菲勒蒙忍不住嘲讽道。

“当然,你当然知道。”福尔摩斯笑了笑,说道,“但这并不代表我无所不知。至少在人文领域,你肯定比我懂得多,而我从来不会刻意去记忆那些东西,甚至会刻意回避。”

“是因为你的大脑容量有限吗?”

“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让我的思维受到限制。常识就像是一道枷锁,会束缚住想象力的翅膀。为了与那些超乎寻常的存在对抗,我必须为自己的思维留出足够的腾挪空间。我所需要的,只是最基本的常识和超乎寻常的专业知识。”

福尔摩斯的解释虽然自相矛盾,但却莫名地让人信服。

“一个天才独自在现场奔波,最终破解所有谜团,这不过是幻想小说里的情节,既不科学,也不高效。真正的天才,应该是从不同的人那里获取信息,并将它们整合起来的角色。”

虽然从一个总是独自出现在案发现场、凭借一己之力破解谜团的名侦探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多少有些滑稽,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这种转变无疑是更加理性的。

“斐亨利博士一直在研究爱尔兰大饥荒。”福尔摩斯收起笑容,语气严肃地说道,“虽然我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但我可以做出一些合理的推测。他本人就是因为躲避大饥荒才逃到英国本土的,童年时期一定过得很辛苦,所以他才会想要查明真相,避免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研究引起了皇家学会的极大兴趣,并获得了他们的资助。但关于资助的细节,外界却一无所知,这是有原因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随着研究的深入,斐亨利博士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虽然我没有直接的证据,但要推断出具体的时间并不难。据我所知,这位沉默寡言的博士,曾经因为某些事情性情大变,变得暴躁易怒,甚至让周围的人感到害怕,而那段时间,正是两年前。大饥荒并非天灾,也不是行政失误造成的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人为操控的阴谋。”

虽然菲勒蒙早就知道大饥荒是人祸,但福尔摩斯口中的“人为操控”,似乎另有所指。

“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也猜到了。斐亨利博士因为这件事患上了严重的人际交往障碍,精神状态也每况愈下,甚至出现了记忆混乱的症状。他把自己封闭起来,将自己的研究隐藏得更深,甚至有人认为他已经离开了伦敦。除了皇家学会的资助,他没有其他经济来源,而这种经济上的依赖,也让他在精神上向对方屈服。他把自己一直以来小心翼翼隐藏的研究成果,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的资助人。”

“等等,”菲勒蒙打断了他的话,“你刚才说,资助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博士的资助人并非皇家学会这个组织,而是一个人。也正因为对方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庞大的组织,才更容易获得他的信任,不是吗?”

“那个人是谁?”

面对菲勒蒙的质问,福尔摩斯却沉默了。

“喂!”

“我不知道。”福尔摩斯终于开口了,“博士已经记不清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信息了,即使是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记忆混乱还没有那么严重。”

他皱起眉头,似乎对此感到十分不快。菲勒蒙想,自己现在的表情应该也和他不相上下。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所带来的不安感,实在是太强烈了。

“不过,那个人很有可能是一位女性。”

“你不是说博士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没错,但他在描述那个人的时候,曾经混淆了‘他’和‘她’的称呼,而且显得十分困惑。”

菲勒蒙更加困惑了。

“既然如此,那不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吗?”

“不,你想想,当你听到‘皇家学会会员’这个词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人是谁?”

那一瞬间,菲勒蒙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杰基尔博士的身影。他是一位德高望重、受人尊敬的绅士,是英国上流社会的典型代表。

“啊!”菲勒蒙恍然大悟,“在英国学术界,女性并不受待见。所以,即使是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人们也会下意识地认为,皇家学会的会员一定是男性。而博士却认为对方有可能是女性,这本身就说明,对方很有可能真的是一位女性。”

福尔摩斯大胆地阐述着自己的推论。

“在那之前,博士的精神状态还算正常,虽然有些偏执,但至少还能外出活动,与人交流。直到那件事发生……”

“什么事?”

“伦敦大火。”福尔摩斯一字一顿地说道,“博士在那场大火中,冒着生命危险从家中抢救出了自己的研究资料。然而,当大火熄灭,他准备重新开始研究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他为了证明自己的发现而准备的所有资料,都在那场大火中付之一炬。那些秘密收集的证据,如今都变成了毫无根据的妄想。难道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

福尔摩斯双手交叉,十指紧扣。

“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那个资助人一直在利用博士,让他帮自己寻找那些她没有注意到的证据。然后,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一切,彻底抹去了大饥荒的真相。只要再除掉最后一个知情人,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知道皇家学会与大饥荒之间的联系了。”

菲勒蒙知道他说的是谁。

“奥斯卡·斐亨利博士,是被灭口了。”

五十年前,一百万爱尔兰人因为大饥荒而丧生。而就在今年年初,又有四万名伦敦儿童葬身火海。

半个世纪,两场浩劫,而这两场浩劫的背后,似乎都隐藏着一个神秘组织的身影。这真的是巧合吗?

“万物之间皆有联系。”福尔摩斯的双眼虽然看着菲勒蒙,但眼神却没有聚焦,那是一种充满了侵略性的、锐利的目光。

“而我,是伦敦最聪明的人。”

面对福尔摩斯自信满满的发言,菲勒蒙除了点头,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

惨白的下弦月,阴沉地悬挂在夜空中。

伦敦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即使是月亮,也失去了往日的皎洁,变成了黯淡的灰白色。远处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

街道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已经是深夜了,再加上这条路本身就偏僻,所以才会如此冷清。菲勒蒙缓缓地走在路上,前面不远处,一个女人摇曳生姿地走着,而他的身后,则空无一人。

虽然并肩而行,但两个人都感到无比孤独。

女人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股廉价的香水味,在菲勒蒙闻起来,却像是某种刺鼻的恶臭。她穿着与季节格格不入的单薄衣衫,脸上涂抹着厚厚的脂粉,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显得格外突兀。菲勒蒙漫不经心地想着,或许她就是传说中的“夜之蝴蝶”吧。

比起初到这座城市时的迷茫无助,现在的他已经好了很多。

在这座罪恶之城,他逐渐学会了如何分辨敌人,如何保护自己。然而,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最终的命运。

菲勒蒙在夜色中踽踽独行。

街道上只有两个人,前面是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后面则是那如影随形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他几次想要回头查看,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影。

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身后那轻微的脚步声也随之消失。等到他再次迈开步伐,那细碎的声音便再次响起,仿佛跗骨之蛆一般,紧紧地跟随着他。

他在被人跟踪。

意识到这一点后,菲勒蒙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口袋,握住了手枪。他没有轻举妄动,甚至刻意将手藏在衣袖中,以免枪管的反光引起对方的注意。

他慢慢地靠近墙壁,香水味越来越淡,那个女人已经走远了。等到她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就找机会甩掉身后的尾巴。菲勒蒙心中暗自盘算着。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

“啊!”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那个女人突然消失了。虽然看不清具体的情况,但从她被拖进小巷时挣扎的姿势来看,菲勒蒙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是谁?!”

他毫不犹豫地拔出手枪,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还没等他靠近,便听到一阵拖拽的声音,以及女人痛苦的呻吟声。

菲勒蒙冲进黑暗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