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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被打得头歪到一旁,嘴角立刻渗出血来。她转过头来透过散乱的头发直直地看着男人。

男人狞笑着,双手环胸慢慢说:“我就想让你知道这个家谁最重要!怎么着不满意?想打回来?来呀?”

女人忽然开口了,平静而且清晰,“不!你错了,儿子才行是最重要的,要是没有他,我早就离开你了。”

“哦?”男人吃惊地反问,他真没想到女人竟然这样勇敢地吐露自己的心声,而且这心声听到自己耳朵里是如此振聋发聩!这该死的女人!他心中大怒,眯着眼睛向女人迈近了一步。

孩子吓得停止了哭泣,他睁大眼睛地看着爸爸妈妈,感觉屋子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紧张的气氛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屋子里是这样的静,静得他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妈妈没有退缩,继续平静地说道:“谷士强,你太让我失望了。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你没有责任心、只顾着自己玩乐,从不把我们母子放在心上,从没有想过给我们一个温暖的家,你枉为一个男人。我认命!因为我还是希望我的孩子能和他爸爸在一起。你打架、赌博、卖了房子,我不怪你,但我不能容忍你打孩子!你要是再打我的孩子,我就跟你拼命!”

男人似乎过了好半天才听明白女人的话,她竟然敢鄙视自己!竟然想离开自己!真是笑话!她以为她是谁?

他深深地看着女人,轻轻地说:“哦?我倒想看看,你如何跟我拼命?”

他忽然上前一把抓起孩子,孩子惊惧得说不出话来,在他手中剧烈颤抖,竟然忘记了挣扎,只呆呆地看着面色狰狞的父亲。

“你听着,只要你在这屋子里一分钟,我就打他一分钟,我说话算话!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不能容忍?”男人眼睛盯着着女人,竟真的扬起另一只手。

见女人睁大的惊恐的眼睛看着自己不知所措,男人终于将手握成拳头,狠狠地向孩子身上砸去。

“不!”

女人口中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她深知男人的好勇斗狠、无情无义,打儿子算什么?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她涕泪滂沱、悲苦地哭求:“求你不要伤害他,我走!我立刻就走!”说完话她深深地看了眼孩子,转身跑向门口,打开门,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滂沱大雨中。

男人的手忽然停顿,另一只手松开,任凭孩子“咚”地一声掉了地上,转身走向屋门,抬脚踢门,将门关上。

男人踉踉跄跄着返回来一下扑到床上,斜着身子立刻就睡着了。

孩子蜷缩在地上,一边无声地流泪,爸爸打妈妈下手毫不留情,妈妈的身上脸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所以他怕男人,怕极了。即使他迫切地想出去把妈妈找回来,可是他不敢。只能悄悄地观察男人的动静。

渐渐地,男人的鼾声起来了,他确认男人熟睡以后,站起来走到床边,穿上鞋子轻轻地走到门边打开门,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

他想找妈妈,可这是他们为了躲债新搬的家,地处偏僻,他没出过几次门,根本不认得路。

天上下着大雨,没有星辰、路旁也没有路灯,他不知道该往哪走。

站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他依稀看到远处有点微光,就向有光亮的地方跑。

他跑啊、跑啊,边跑边呼喊着:“妈妈!妈妈!妈妈!”可是他的声音太微弱了,很快被淹没在闪电雷鸣的雨声中。

他记得这条路的右边有条小河,因为没有护栏,妈妈带他经过的时候还让他小心来着。他放慢了速度,因为脚下的路非常泥泞,特别滑。

一道闪电过后,他似乎看到前方一个身影一斜,一下向一旁歪过去。闪电过后四周重新一片黑暗,他没有听到落水声,因为正好有一声炸雷响过,掩盖了所有声音。

雷声过后,他小心地往河边走了一点,想确认刚才看到的是不是真的,但除了雨声一切都归于平静,他觉得自己刚才看到的应该是个幻影。

此时他的衣服已经湿透,森森的凉意渗入他的四肢百骸,他恐惧、寒冷、孤独,那点微光已经消失。他茫然四顾,天地间只有雷声、雨声和无边的黑暗和寒冷伴随着他。他哭泣着,嘴里喃喃:“妈妈,你在哪里呀?”他流出的泪水瞬间被雨水冲刷殆尽。

就这样他在风雨中跑了一夜。

清晨的时候雨停了,他没找到妈妈却不知道怎么找回了家。

房门关着。他忽然心生希冀:也许妈妈正做了早饭等他回来,她会用温暖的怀抱拥住他冰冷的身体、柔声地抚慰他心头的惊惧。

他满怀希望、小心地推开门。

屋子里空荡且黑暗,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阳光洒进门里,形成个怪异的方形,映衬出他矮小的身影,他站在门外,忽然觉得这应该是他做的一场梦。

他慢慢走进去,关上门,忽然看到床前地上有妈妈的鞋子,这才想起来,她昨晚是光着脚跑的,可怜的妈妈!

巨大的悲哀涌上心头,他忽然感到头痛欲裂,他痛苦地捂着脑袋,拖着发木的身体挣扎着走到柜子旁边,找了一套干净衣裤换上,然后爬到床上盖上了被子沉沉睡去。

稍有意识的时候他感觉好像置身在冰窟窿里,冻得他直打冷颤,忽而又觉得像身处火炉里,热得难耐,鼻子里呼出的气灼热得似乎要烧毁他的鼻腔。

他痛苦地呻吟着,不停地呼唤着妈妈。

似乎过了很久,一条湿湿凉凉的东西搭在额头上,减轻了他的些许热度。他感觉有人在照顾自己,看来是妈妈回来了。

他笑了,眼泪顺着紧闭的双眼流出来,心绪逐渐平静。

不知昏睡了多久,等他恢复了神智,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男人坐在床边,似乎用一种怜悯的眼神在看着他。是的,怜悯,他确认。因为在他的记忆里男人眼里从来没有过这种温柔的眼神,男人眼中闪烁的只是无情、暴戾或者是冷漠。

他费力地四下环顾,没有找到妈妈的身影,他泪如雨下,乞求地看向男人,他想知道妈妈有没有回来。

男人收回了注视他的目光,并没有说话,而是把头转向一旁。

正在这时门开了,一个手臂上纹着纹身的年轻男人出现在门口,他双手环胸斜倚在门框上,轻佻地对男人说:“走啊,强哥,玩两把去!”

男人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最近手气不好,不去了。”

年轻的男人想了想说:“你是担心没钱吗?放心,有我豺黑呢!”

见男人看向躺在床上的男孩,豺黑语气轻慢,“噢!明白了,你怕了!”说着眼睛斜睨着男人,还用食指一下一下地指着他。

男人被蔑视立刻不愉,站起身大声说:“我大力强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玩就玩,走!”说着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

豺黑立刻喜笑颜开,一把搂住男人,嘴里夸赞:“这才是爷们呢!走,先喝两盅再说。”

门被关上,两个人的说笑声渐渐远去。

孩子又渴又饿,挣扎着爬起来,一眼看到桌上有半个馒头。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下地,光着脚,头重脚轻地走到桌旁,拿起馒头就吃。

馒头又干又硬,卡在嗓子眼下不去。他端起破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大口大口地喝,这才把卡在嗓子眼的馒头冲下去。

想起妈妈平日对自己的呵护,他一边往嘴里塞着馒头,一边泪如雨下。

吃了大半个干巴巴的馒头,他又躺回到床上,对妈妈的思念像的潮水一样汹涌而来。

他重新起身下地,穿上鞋走到门口,慢慢地打开门,外面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可是这美丽缤纷的世界在他眼中却是一片灰暗荒芜。

从此他再没见过妈妈。

他经常会回想起那个夜晚河边的身影,可他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那会是妈妈。因为妈妈不会游泳,再加上下那么大的雨,如果那个人是她,那么她落水后必死无疑。

他宁愿妈妈远走他乡幸福地生活着、宁愿妈妈永远不来看他,只要、只要她还活着。

他踽踽独行,世间的欢声笑语对他来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他见不得别人母子相亲的场面,那会让他心如刀绞、痛不欲生。等待妈妈回来成为他活下去的唯一执念。为了这个执念他必须活下去、挣扎着活下去。

男人偶尔会回来,偶尔会给他带点吃的,但从来没有好脸色,两人也极少有沟通。

为了不饿肚子,他学会了出去找吃的,捡卖菜人扔掉不要的烂菜叶、捡人家吃剩的、扔掉的东西,因为他太小了,遇到好心的人会给他点吃的。

他渐渐地学会了做饭。因为即使男人回来了,也不会做饭。为此他没少受伤,烧的、烫的还有刀划的。

男人喝多了经常找茬打他,他也不反抗,只是恨恨地看着面前这个被他叫作爸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