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大哥真的死了?”御案后,皇帝神色晦暗不明,语气里伤心比审视更多,
“是,臣亲自寻到的人,亲自替他入殓!”御案前的青石上,宁维舟跪得笔直,
“那么高的山崖上摔下来,该是碎成一团了,你还能认出来?”
“陛下说差了,人从高处摔落,只要脸不着地,自然是能认的!”
“敦亲王的脸面无损?”
“那自然不可能,他是脸着地的,一张脸摔得稀碎!”
“放肆!”皇帝怒拍桌案:“你敢戏耍朕?”
“陛下,臣不敢!”宁维舟赶紧磕了一个:“臣找到崖底的时候,敦亲王胸口还温热,手里握了块玉佩。”
说着,宁维舟从袖口掏出一个袋子:“臣洗干净了,陛下放心拿着。”
高公公小碎步过去接了,呈给皇帝。
袋子里倒出来的玉佩温润透亮,是皇帝很是熟悉的料子和图案,
因为,在他寝殿床头的抽屉里,也放着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当年他们都还是皇子,蜀国进献了一块巨大的玉石,玉质上乘,触之如凝脂般滑润,
先帝很高兴,又逢新得了子嗣,于是命能工巧匠将玉石切割成数块,雕了一模一样的花纹,
制成的玉佩,就连分量都相差无几,每位皇子都得了一块,象征着先帝的期盼:兄友弟恭!
此后经年,诸位皇子又有了更好的玉佩,就不见谁还经常戴在身上,
只有敦亲王一直戴着,他说他是大皇子,就该秉承父皇期望,时刻不忘父皇教诲,
其实,皇帝也是登基后才摘下了这枚玉佩,但还是很好的放在了床头。
皇帝的手指摩挲着玉佩,久久不语。
良久,御书房内响起一声叹息:“玉佩放朕这里,他的丧事让宗亲族老多上心。”
“是!”宁维舟刚应下,只见皇帝眉毛一竖:
“谁要你应声了?”
“给朕跪到外头去,没有两个时辰不许起来!”
高公公偷瞧了一眼上头,弯腰应道:“是,奴婢这就去传旨。”
宁维舟二话没说,起身走到院子里,干脆利落的跪下。
亲王丧仪,总要有许多事必须禀明皇帝,再拿主意。
来来往往的人看见院中跪着的宁维舟,皆都低着头,目不斜视的赶路,
偏宁维舟跪得很理直气壮,碰到相熟的,还会抱个拳打个招呼,吓得来人跑得更快,恨不得用滚的!
敦亲王可是皇帝的大哥哥,对幼时的皇帝偏爱有加,就算最后先帝选了小儿子做储君,敦亲王也没丝毫怨言。
宁维舟这下真是惨了,比敦亲王更惨!
敦亲王就算是自己大意,不慎遇难,但一个亲王跟着你外出剿匪,你还敢真的让他冲锋陷阵?
就该让人家好好待在营地,再派上数十位得力的将士保护着!
“唉,年轻俊杰,怕是就此末路了!”有宗亲很是可惜的摇头叹息。
“父亲,小舟闯下大祸,这可如何是好?”
镇国公府书房内,宁北安来回踱步,很是不安。
镇国公微眯着眼睛,巍然不动。
“小舟就是太年轻气盛了些,只知上阵杀敌,这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他是一点不放在心上!”
见镇国公不说话,宁北安更加焦急,
“只知上阵杀敌有什么错?难道都要变成你们这样阳奉阴违的才好?”镇国公沉声说道:
“他是吴国大将军,和你们兵部那些兵油子不同,个个贪生怕死,只知躲在暗处,踩低拜高,一副地沟里老鼠做派!”
“敦亲王也是个要强的,他曾经亲率军队打过许多胜仗,只不过这些年为了朝堂稳固,才待在京城,不碰兵权,以为人人都像你们这般龌龊?”
宁北安挨了训,只能低头认错:“儿子不是说他们错了,只是如今这般,小舟该怎么脱罪?”
“脱什么罪?他本来就无罪,是你们这些长舌妇,非逼着皇帝给他定罪!”镇国公拍案而起:
“宁维舟他是我镇国公府的孙子,我看谁敢再饶舌?”
宁北安瞠目结舌,心中暗暗后悔,
是他愚笨,没有父亲看得深远!
此次敦亲王遇难,皇帝已经让宁维舟当众罚跪,皇家态度已经摆了出来,
自己却和旁人一般,四处议论宁维舟会获大罪,他是真的担心,其他人却未必!
“儿子知错!”宁北安跪倒:“只是现在要如何挽回?”
“咱们什么都不需要做,管好门户,都安分些,等风波过去。”
“是,儿子这就去安排!”
威武侯府内,沈知礼靠在床头,双手撑着身子,脸上一副得意笑容:“听说宁维舟要被下天牢了?”
“侯爷的消息还蛮灵通。”萧疏雪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侍女放下手中活计,迈出屋门,
沈知礼沉浸在喜悦中,只顾高兴:“这么大的消息,我自然是知道!”
“夫人,你总说宁维舟比世上任何男人都强上百倍,可如今你看看,他不懂人情世故,居然坑到了皇帝的头上,嘿嘿,这下不死也得脱层皮了!就是苦了顾非晚,好不容易攀上了高枝,这下却要做罪臣家眷,若是被发卖或是流放……”
萧疏雪手中捏着棋子一顿:“侯爷难道想将顾非晚买回来?”
“咳咳!”沈知礼极快的瞄了萧疏雪一眼,赔着笑脸:“看夫人说的,哪能呢?”
“不过,顾非晚的美貌倒是难得,夫人要是愿意,买来放在屋中看看,也是件雅事!”
“侯爷怕不是想让我看看吧?”萧疏雪眼里讥讽满满:“同为女子,我看她做什么?”
“我看侯爷是自己想看?恐怕还不止是想看,还想上手?”
“也是,侯爷白担了她三年夫君的名头,却还没吃到过嘴里,怎么能不挂念得紧?”
“夫人,真不是你想的那般,我心里从来只有夫人一人!”
萧疏雪闻言一笑,懒懒的扔了棋子:“是啊,侯爷就算想偷吃,可如今也没那个本事了!”
沈知礼瞬间脸涨得通红!
不知怎的,他背脊的毛病反复发作,总是好不彻底,且是一次更比一次发作得厉害!
每次他觉得已经痊愈,正想上表复职的时候,背脊处就酸痛难忍,只能再次卧床。
请来的名医都说是谢惜兰的药物影响巨大,可如今人都已经死了,还能怎么办?
更让沈知礼惊慌难堪的是,这病影响到了其他要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