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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自古繁华地,虎踞龙盘石头城。

迎宾驿馆内,萧衍正睡得昏天暗地,被手下人唤醒,一脸懵逼和愠怒,正要发火训斥的时候,闻听是唐国太子前来邀请,立即就从床上跳下来。

此次出访,表面上是商谈贸易,实则是探听虚实。

九月,密报传来,契丹才知道原太子李弘冀病故,皇太弟李景遂也被毒杀,立即意识到南唐要变天了。

两国相隔虽远,但有着共同的利益,多年来外交事宜不断,共同牵制郭周政权,一旦南唐发生变故,全面倒向中原政权,契丹面临的压力会瞬间陡增。

后来又打听到,中主李璟已经册封第六子李从嘉为太子,辽穆宗耶律璟立即派遣自己的舅舅,也就是萧衍,以共叙两国情谊、商谈马匹与丝绸交易的名义,出使南唐,实则就是找机会接近未来的南唐皇帝。

如今,瞌睡有人递枕头。

“来人当真是唐国太子?”萧衍一边急匆匆梳洗,一边急切地确认。

“驿馆长亲自告知的,可以肯定。”

“何人陪同?”萧衍此问,是为了确定李煜前来,是否是李璟的意思。

“属下私下观察,发现无人陪同。”

“什么?”

萧衍原以为殷崇义会跟着来,因为此人是专门从洪州返回金陵,奉李璟之命接待自己的,如果他在,就说明此事李璟知道,如果是其他官员,则是李煜自己为之。

结果是“无人陪同”,这是要闹哪样?

尽管心存狐疑,萧衍还是立即赶往前厅,只见雕梁画栋之下,立着一名紫袍少年。

此时,李煜不过二十三岁,出身帝王之家,锦衣玉食环伺,脸上仍有一些稚气,但眉宇之间,又隐隐透露出一股豪情。

“契丹使者见过唐国太子,怠慢之处,望请海涵!”

“将军言重了!”

两人一顿寒暄,萧衍越看李煜越顺眼,莫名有一种好感。李煜也感到惊异,心中暗想,这人的汉话说的怎么这么好?

提起契丹,给人的感觉是极北之地,如果从大一统的角度来看,它的发源地就是内蒙古,典型的游牧政权。到了五代十国时期,契丹已经扩展到河北中部、山西北部,此时中华文化的先进性就体现出来了,说汉话、写汉字、从汉制,以“中国正统”自居。

“太子殿下,请内室用茶。”

李煜微微一笑,说道:“我有一处清净所在,不知道将军是否愿意前往?”

杨、荆二人已然被俘,可谁知道还有没有眼线,在这儿谈话,就等同于用筛子装水。

弦外之音,萧衍自然领会,说道:“哈哈,殿下美意,岂敢不遵?”

片刻后,济安寺。

曲径通幽处,禅堂草木深。

李煜支开随从,萧衍撇开左右,两人表面闲庭信步,实则各揣心思。

还是萧衍先开口,说道:“闻听太子殿下好浮屠,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李煜知道他在找话头,就单刀直入,说道:“坊间之人,以讹传讹,前些日子还听说,贵国欲与郭荣联军,围剿刘钧(北汉政权),是否属实?”

一席话让萧衍措手不及,不过也警惕起来,忙说道:“不可信!我契丹与汉朝唇齿相依,怎么会妄动兵戈?定是郭荣的奸计,想混淆视听,从中渔利。”

“若此事是真的,依将军看,此中渔利,利在何处?”

北汉国小民弱,不过是契丹与后周之间的缓冲地带,一旦被两国蚕食,北方再无牵制之力,下一步为了谋取利益,就只能挥兵南进,除了南唐,还会有谁?

萧衍说:“必是贵国。”

他不是傻,也不是实诚,一切摆在明面上,推诿之言说出来反而更让人怀疑。

“两国相争,真正得利的又是谁?”

又是废话,后周距离南唐不过一水之隔,契丹离着长江都十万八千里,当然是郭荣得利了。

“太子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李煜点点头,很好,彼此不绕圈子,你又急切起来,计划就好实施了。

“郭荣有雄心壮志,誓要一统天下,当下虽然将军事重心放在江南,可一旦我朝沦为俘虏,他必然会挥师北上,夺取燕云十六州!”

“长江以南,吴越、蜀、南平、大理诸国,不过是冢中枯骨,距离又太远,根本无法与贵国同气连枝。”

“况且,贵国西北、东北等地并不安宁,鞑靼、甘州回鹘、高丽等势力虎视眈眈,一旦与郭荣联手,北境定然陷入四面受敌。”

“今年九月,郭荣北伐,意在幽州,十一月,再犯我境,寿州失守,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萧衍点头,这些他当然知道,重点是接下来李煜要说的话。

“将军这次出使我朝,想必是为了粮食?”

“没错,北境不比南方富庶,目前我朝兵力收缩到宁州、莫州、瀛洲一线,军粮已经告急。”

李煜心中冷笑,他知道萧衍没有说实话,这三个地方已经被周军占领了,如果不是因为郭荣生病,此时可能已经攻克幽州。

“仍以马匹交换?”

“自然如此。”

“不知这次将军想要交易多少粮食?”

萧衍咬咬牙,开口道:“十万石。”

一石大约六十公斤,十万石就是六千吨,契丹卫戍兵力约十五万,按每天一个士兵五斤粮计算,也不过能坚持半月有余。

李煜摇摇头,继续沿着花境向前走去,若有若无地观赏着禅院风光。

萧衍进走两步,说道:“太子殿下,莫非嫌多?难道唐国不愿与我朝交易?”

前面分析了半天,无非是想说契丹与南唐利益相通,到了关键时刻,就要掉链子?莫非是真怕了郭荣?萧衍不由得失望起来,都说唐国人怂,真是名不虚传。

李煜转身,说道:“非也,是太少!”

萧衍暗喜,忙问:“贵国打算交易多少?”

李煜又摇了摇头,清楚地说:“一粒粮食也不交易。”

这下萧衍怒了,他本就是个武将,性格粗鄙,时不时砍人脑袋玩儿,现在却被一个年轻人当猴耍!

“将军莫急,我说一粒粮食也不交易,并没说贵国不能解决粮困。”

萧衍又像泄了气的皮球,愠怒道:“难道贵国会白送!”

此时,两人行至凉亭,李煜安抚萧衍坐下,说出了想了一夜的计划。

“将军应该知道,你我两国交易只能走水路,但时至岁末,天气寒冷不说,海波也不平静,来往运输麻烦众多,加上如今淮南地区已经被郭荣占领,周军随时可以从长江口入海,进行劫掠。”

“十万石粮食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少,户部也需要大量时间调运,来往至少十天,你们能坚持那么长时间?即便粮食可以运,战马呢,中途一旦受冷病死,难免朝中有人从中作梗,离间你我两国关系。”

“我虽然已经被立为太子,可毕竟没有正式掌管朝政,两国粮马交易这样的事情,原属分外之事,就算我想成人之美,国主那里也未必会同意!”

“今时不同往日,相必你也知晓,江北失地,我朝迁都,人心浮动,战和两派斗得你死我活,如果此时你我两国出现间隙、进而决裂,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最后,李煜很真诚地说:“今天所言,实乃出自肺腑,一旦我登上大宝,做起事情来也顺手不少。”

萧衍沉默许久,开口道:“交易之事,就此作罢!”

李煜微微一笑:“不,我有一个泼天的富贵交给将军。”